民國舊影67
方云的第三次婚禮辦的十分倉促,怕節(jié)外生枝。屋子里沒有什么裝飾,只在窗戶貼了兩張剪出來的大紅喜字,新房算是拾掇出來了。
銅錘幫著將院子里給清掃出來,因為錢妮幾乎是黏在他身的視線,叫他渾身都不得勁了起來。走路都恨不能同手同腳。
錢妮不由的噗嗤一聲給笑了出來,“又不是大姑娘還不敢叫人看了?行了,你忙你的,我不瞧你了。瞧把你羞的。”
銅錘手里拿著掃把,頭的汗都下來了,什么樣的姑娘都見過,是沒見過這種,大膽放肆的這般理直氣壯的。
常勝正跟安安在院子里玩,看見銅錘馬要掃到苦楝樹下了,忙跑過去:“別掃!別掃!這是藥。”
什么藥?
銅錘抬頭看了看,院子里一株胳膊粗細的苦楝樹長的歪七扭八的只有兩三米高的樣子,樹冠倒是不小,細細的葉片,開著粉紫色的一串串花,花朵兒細細的小小的,香味有點刺鼻,并不是很好聞的味道。這大概是沒建院子之前野生的樹,沒有人正兒八經(jīng)的管過。如今圈在院子里,倒是煩人的很,樹葉花瓣總有落的時候,也許是昨夜的風(fēng)大,今兒這地密密匝匝的鋪了一層。他看向一本正經(jīng)的常勝,這孩子長了一張和槐子及其相似的臉,叫他有一瞬間的恍惚,“你說的是這個……”他指了指地,“你還認識藥材?”他停下來逗這小子說話。
那邊安安已經(jīng)提著小籃子過來了,“撿起來給林姨,這能治病。”
“嗯!”常勝蹲下來,看銅錘,“我媽說能治病。”
錢妮笑,這小子記性可真好。前幾天這苦楝樹開花了,味道飄到自家那邊,常勝不喜歡聞著味道,林姐說告訴他苦楝樹渾身都是寶,沒想到他還記著呢。她蹲下來幫孩子,“治什么病還記得嗎?”
“殺蟲!”常勝答了一聲,頭也不抬的撿著葉子,似乎對于這么小的花瓣要怎么撿起來有些發(fā)愁。
銅錘看錢妮,似乎在詢問她這小子說的對不對。錢妮摸了摸常勝的頭,還沒說話,聽見門外的人道:“這龍生龍鳳生鳳,醫(yī)生的兒子會看病。”筆趣庫
進來的是安來,她笑瞇瞇的看常勝,“苦楝樹的花、葉、根和樹皮都能作為藥使用。苦楝皮用于清熱、殺蟲。常用于治療蛔蟲、蟯蟲、風(fēng)疹、疥癬。楝葉用于止痛、殺蟲。常用于治療蛔蟲、疝氣、跌打腫痛、皮膚濕疹。楝花用于殺蟲虱。可記住了?”
常勝胡亂的點頭,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記住了。
錢妮笑著打招呼:“安來老師怎么來了?”
安來朝錢妮笑笑,卻轉(zhuǎn)臉去看銅錘:“聽說他是跟林連長一起長大的?想來問他點事?”
錢妮的眉頭微微皺了皺,林連長的事情她知道的別人要多一些,但有些事情卻是不能隨便打聽的。她心里有些不高興,假意嗔道:“你也真是的!難道林姐還會騙你?有什么事情不能問林姐的?”
安來笑了笑,“是想問又覺得不是很好意思……”她臉一紅,頭微微的低下來,瞟了一眼銅錘,“怎么是你倆人在呢?”說著,下巴點了點銅錘,對錢妮眨眼低聲道:“你兩這是什么情況?”
錢妮十分大方的一笑:“你這人真是,都看出來還問什么?怪難為情的。”
銅錘本來找了個小簸箕幫孩子收拾苦楝樹落下來的花,聽了錢妮這話差點把簸箕給撂了。叫你一聲姑奶奶,能不能把話往明白里說。這怎么聽怎么曖昧!
錢妮瞥見銅錘的異樣,心里笑了一聲,這人真是不知好歹,不轉(zhuǎn)移話題,難道叫安來問不該問的。林連長結(jié)婚的事肯定是真的。但是銅錘卻不知道,人家問了,你說沒有,那不是找事嗎?挑逗的這姑娘已經(jīng)快死了心蠢蠢欲動怎么辦?不知好人心。
心里這般想著,一雙手卻砸住安來的胳膊,“走走走!我真想招人說點知心話呢。”
“我這有事呢!”安來抻著不去。可哪里有錢妮的勁大,只拉的兩個踉蹌出了門。錢妮心說,是知道有事要問才拉你走的,她不有分說,頭也不回的拉著人走,出了門才叮囑倆孩子,“都在院子里呆著,別出門。”
常勝嘆了一聲,抬眼看銅錘:“錘子舅舅……她想給你當媳婦。”
銅錘失笑:“你小子什么都懂了!”
“都不把我當回事了。”稚嫩的聲音帶著幾分悵然,聽的人想笑,“肯定是不喜歡我,喜歡你了。女人都是喜新厭舊的。”
銅錘笑的恨不能打跌,“熊孩子!都是聽警衛(wèi)班那伙子不靠譜的嘀咕的吧。少聽他們胡說,叫你爸聽見了該揍你了。”
常勝不以為意,邊一直沒語的安安卻道:“女人都是喜新厭舊的,所以我媽媽總給我換爸爸?”
這話一出口,銅錘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大人的世界復(fù)雜的很,不是一兩句話能給孩子解釋的清楚的。但是換爸爸這事,還是在孩子的心里留下了印記了。他張了張嘴,半天才道:“換爸爸不是因為你媽媽喜新厭舊,是因為……”
孩子純凈的眼睛叫他編不出瞎話來,可是真話孩子又怎么聽得懂?
這邊正不知道怎么繼續(xù)往下說,常勝插話道:“換爸爸是因為原來的不好用了,換個更好用的。”他指了指靠在墻角的掃帚,“你看,那個舊了,不好用了……”他又指了指躺在銅錘腳邊的今年新?lián)Q的掃把,“這不是新?lián)Q了一個嘛。”
“那你們家怎么不換爸爸?”安安轉(zhuǎn)臉問道。
這個問題好像有點難,見銅錘目瞪口呆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時候,常勝眨巴了半天的眼睛,嘟著嘴道:“我爸爸耐用!”這話一出口,好似一下子順暢了起來,他越發(fā)的理直氣壯,“我媽媽選得好,選了個耐用不壞的。你媽媽沒選好,不過沒事,壞了換。”
說的好有道理。
站在門口提著半袋子紅薯干要進門的四爺和扛著接來的桌子的結(jié)巴都愣在門口。
耐用這話,怎么聽著有點那個呢。
銅錘看見了門口的兩人,憋笑憋的肚子疼。結(jié)巴尷尬的不行,自己到底屬不屬于耐用型的呢?還是四爺臉皮厚,面無異色的進門,跟常勝打招呼,“兒子,玩的好嗎?”
常勝回頭,馬站起來叫了一聲爸爸,才有垂頭喪氣的道:“我忙的跟什么似得,哪里還顧得玩。”
四爺一臉的遺憾:“是嗎?忙什么呢?我還說接你回家呢?”
“藥材不收可惜了。”常勝說的煞有其事,“等我忙完了,我自己回去。在對門,我丟不了。”
四爺心里笑,這話滿滿的都是他媽媽的腔調(diào)。“那行,你忙著。我把東西放下幫你。”
“不用。”常勝臉皺成一團:“你的事情更要緊……”說著,跑過去忙了,“錢姨也是,知道玩,半點都指望不……”
還數(shù)落了。
銅錘將簸箕放下,過去接過四爺手里的東西,“這小子都快成精了。”
故作老成的孩子叫四爺很無奈,孩子的成長完全沒有什么軌跡可尋,好似兩天功夫,他變了樣子,卻又完全沒有定性。誰知道過兩天他又長了什么本事。
院子間擺兩個方桌,桌子放地瓜干,是婚禮待客用的。
四爺耐心的等著常勝忙完,才帶著他回家,“今兒你辛苦了,想吃什么,叫你媽做好吃的給你。”
常勝立馬雙眼一亮:“紅燒肉!”
還以為你又說說累了一天了,沒胃口的話。四爺摩挲著小子的腦袋:“行,一會叫白元叔叔割肉去。”
去年幾乎家家戶戶,每個連隊都養(yǎng)豬了,所以今年伙食水平基本又回來了。市場總能買到肉的。只是價格貴了些。
林雨桐回家的時候,見院子里擺著一筐子樹葉,一筐子細碎的小花瓣,拿起來一聞明白了,這真是夠會過日子的,真將樹葉落花給弄回來了。這世可入藥的多了,卻沒有誰特意將這玩意往一塊搜羅的。
“媽,是我弄的。”門簾撩開一個縫隙,小腦袋從縫隙里探出來,一雙眼睛明亮帶著期盼。林雨桐的心軟成了一汪水,“真的嗎?我兒子太能干了。你真是幫了媽媽大忙了。這藥材能頂大用。”
常勝綻開了笑臉從屋里竄出來,林雨桐一把將人抱住,叫他坐在臂彎,“又重了,兒子!”
“營養(yǎng)不均衡,多吃肉瘦了。”常勝抱住林雨桐的脖子,說的理直氣壯。
林雨桐失笑:行!兒子,為了吃肉你也是夠拼了。這理念真是夠新鮮的,你媽活了幾輩子了,從來沒聽說過。
可晚這紅燒肉還是沒吃成,因為白元拿回來的肉太肥了。肥膘只帶了一小溜瘦肉,這可怎么吃。最后給做了粉蒸肉,半斤肉只做了一小碗,這孩子從來沒吃過這玩意,一開吃剎不住,一個人將一碗肉給干掉了。嚇的林雨桐給喂了消食片,這晚也不敢睡踏實,怕半夜孩子鬧肚子。尤其是這窮肚子,猛地見油,一般都撐不住。
兩人守著孩子面面相覷,孩子吃的太香了,看的人都不忍心阻止。
不過這孩子到底別人家孩子更皮實些,到了凌晨兩天,林雨桐摸了摸脈,見沒有大礙,兩人才睡了。
等外面喧鬧起來的時候,林雨桐還沒睡飽呢。真是渾身都累。可今兒是方云跟結(jié)巴的婚禮,她還有的忙呢。
到方云辦公室的時候,方云還睡沒起呢,看見林雨桐有些納悶:“怎么這么早班了?有手術(shù)?”
林雨桐一愣,這才想起,她告訴過對方結(jié)巴回來了,卻應(yīng)該沒人告訴方云她今兒要跟結(jié)巴結(jié)婚。結(jié)婚申請是結(jié)巴仿照方云的筆跡寫的,批準的時候,自己和安老爺子誰都沒想著問一聲方云。安老爺子肯定以為這兩人早有默契了,畢竟一個門里住著呢。
她有些發(fā)愣,怎么出了這么一個紕漏呢。
林雨桐尷尬的笑笑:“那什么……方大姐,今兒是你跟巴哥結(jié)婚的日子,我這不是過來幫你拾掇拾掇。”
方云躺在床愣了半天,“誰跟誰結(jié)婚?”
林雨桐抿嘴笑,她知道她肯定是聽見了,如今這么問,只不過是不敢相信。
這表情叫方云面色一變,立馬坐了起來:“開什么玩笑?不行!不能結(jié)婚!你們沒有征求我這個當事人的意見,怎么能批準結(jié)婚呢?我現(xiàn)在的情況特殊,自己身的問題都沒說清楚呢,連累他做什么?這事我堅決不答應(yīng)。”
不是對結(jié)巴有意見,而是怕連累對方,這恰恰說明,方云對結(jié)巴是有感情的。
林雨桐坐過去:“急著辦婚事,是因為他能夠庇護你。他身都是機密,等閑沒人能問到他身去。工作組的事情在你結(jié)婚后,也算是不了了之了。再說了,他的結(jié)婚報告,只要首長批的。要是首長認為你們結(jié)合是不合適的,不會批下來。這其實是對你變相的保護了。”
方云的手攥緊被子,“小林,我結(jié)過婚,還兩次。我跟他不合適。”
“他覺得合適合適。”林雨桐拍了拍她的手,“人家拿你當寶,你怎么還把自己當草呢?起來吧!什么也別說了,一會子工作組的李紅得陪在你身邊的,被說漏了嘴。為了叫劉長福答應(yīng)你結(jié)婚的事,我都跟家人硬頂了……”
正說著話,門敲響了,“我能進來嗎?”是李紅的聲音。
林雨桐看向方云:“安安在家盼著你回家呢。別犟著!”然后這才高聲道,“進來吧。”
門被推開了,李紅笑著走了進來,“方大姐,恭喜了!”
方云尷尬的笑了笑,“謝謝你。”
新娘子也沒什么要收拾的,洗臉梳頭平時更仔細些是了。方云的手不停的摸著頭的頭發(fā),一下又一下,她這是緊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