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舊影81
孩子一哭,林雨桐的心肝跟著疼起來了,“叫媽媽看看,這是怎么了?想媽媽了是不是?”
常勝將頭埋在林雨桐的肩窩里,哭的直打嗝,還不忘補充了一句,“我還想爸爸了。”
哎呦!還挺周到的,沒有厚此薄彼。
四爺臉的笑容都能給把人給融化了。他身后摸了摸孩子的頭,“鼻涕眼淚都蹭在媽媽肩膀了,羞不羞?”
常勝憋著嘴,這才將頭抬起來,“我怕你們不回來了,再不回不來了。”
林雨桐看了一眼四爺,輕輕的拍著他,“怎么會這么想?爸爸媽媽不是告訴過你,會回來嗎?”
“怕你們也犧牲了?!背僖贿叧橐?一邊說,“寶育院里好多……沒有爸爸媽媽,都犧牲了。”
他怎么知道寶育院的事?
結巴在后面補充道:“安安說的?”
常勝點點頭:“他們……爸爸媽媽走了……說要回來……都沒回來……”
林雨桐摩挲著常勝的后背,“爸爸媽媽答應你的事什么時候辦不到了?”
四爺一把將常勝提溜過去,架在脖子,“走!騎馬了!”
林雨桐愕然,這是哪一個孩子都沒有的待遇。
常勝臉還掛著淚,卻馬興奮的尖叫了一聲,轉臉道:“媽媽我要吃紅燒肉!”
想爸爸媽媽是假,想吃紅燒肉是真。
帶著孩子回家,從門口的菜地到警衛,都叫人覺得親切。一進院子,墻角的雞,羊圈里的羊,包括剛添的幾只小豬仔,林雨桐從來沒有覺得這么想念過,“外面住的再舒服,吃的再好,也沒這里叫人覺得安心踏實?!?
四爺沒管林雨桐站在院子里,一個人發的感慨。而是將從西按帶回來的點心吃食,分成了三分,一份給了安安,一份主要是奶粉,給了銅錘和錢妮的生的閨女虎妞。剩下的都是常勝的。
孩子的忘性大,剛才還委屈的不行,這會子一見吃的都不記得自己叫什么了。將點心一樣樣的打開,四爺給他說這些點心的名字。這小子還算是有良心,拿著蜜餞蜜棗這些東西,一一分給家里的警衛,這些小伙子哪里會跟一個孩子搶嘴吃,象征性的拿一個,回頭還都塞到了他的嘴里。好吃的沒分出去,還得到了一圈的夸獎,轉臉過來較操心的問,“安安哥哥的跟我的一樣不?要不我給他嘗嘗我的?”
林雨桐正打算叫白元去買肉,聽了這話又想笑:“你還想看嘗嘗哥哥的?”
小孩子被大人戳破了小心思也不惱,嘻嘻笑著,還帶著幾分得意。
“鬼心眼子最多。”白元拿了錢,問他:“想吃肥點的還是瘦點的?”
這個問題較糾結了,“一半肥的,一半瘦的?!闭f完好似不放心,又補充了一句,“是肉都行,我都愛吃。”
這是怕白元買不到合適的肉不買吧。
林雨桐心疼壞了:“最近沒吃肉?”
常勝一邊拿著張口餃子吃的香甜,一邊點頭,“家里的肉先給了病院叔叔做了傷號飯了。”
方云在家里照顧孩子,她這么做也不能算是錯。只能說英雄和模范家的孩子不好當。大公無私了,公心重了,自家的事反而排在后面了?!盎仡^給安安送去?!?
“嗯嗯嗯!”常勝點頭像是小雞啄米,“得送去?!?
只給安安送哪里行呢,這么久不在,是得請大家來吃頓飯。別的沒有,像是豬內臟,羊雜包括羊頭羊腦羊蹄子,這些東西可沒少準備,還有從西按帶回來的酒,院子里一下子熱鬧起來了。方云有些歉意,“給你把孩子養瘦了?!?
林雨桐能怪人家嗎?“孩子一天一個樣,高了自然抽條了?!?
錢妮背著虎妞,在一邊幫忙,跟林雨桐道:“咱常勝也是我抱大的吧,大部分時間都是我帶他,按說都熟了,我看孩子瘦了,我說反正我的奶也多,虎妞也吃不了,叫常勝過來吃奶,這孩子非不吃。是把奶擠出來給他喝,也是一口都不占。倒是安安不挑嘴,都給喝了。”
“知道害羞了?!绷钟晖┲荒苓@么說。其實以前每個孩子還都有幾個奶娘的時候,她也不覺得怎么樣,現在卻覺得孩子吃別人的奶怪怪的。心里覺得有點接受不能,但還是要感謝人家的好意。
一頓飯吃到夜色深沉,這才結束。四爺并沒有喝多少,等人都散了,才交代林雨桐:“你帶著孩子先睡,我出去一趟。這次的事情還沒匯報,晚過去正好。”
“那你帶人?!绷钟晖┤缃窀又斏髌饋?,“小心點。”
“白元和鐘山都跟著,和結巴一起去?!彼臓斆嗣俚念^,“爸爸回來會很晚,別等著。”
他開始刻意給孩子交代行蹤了。
常勝像模像樣的點頭:“路小心?!睂W著林雨桐說話的語氣。
林雨桐也不知道四爺跟面是怎么匯報的,反正第三天,槐子被送到安,雖然行動還是不自由,也不能見誰,但卻沒有人再審訊他,或者要求他寫什么材料。這已經算是最好的待遇了。
“我也不能去見?”林雨桐問道。
四爺搖頭,“別節外生枝。于曉曼正積極做工作,槐子還是暫時不要出現在公眾視野里。”
“多久?”林雨桐皺眉,“三年五年,等勝利之后?”
四爺白了她一眼,“三五個月,必然有結果。這個你別管,我盯著呢?!?
林雨桐確實也沒什么精力管了,醫院里這段時間積壓下來的大手術安排的她幾乎是喘不過氣來。雖然在家,但每天也是在孩子睡著的時候才能見見孩子。孩子沒醒她該起身了,孩子睡了,她還未必能回來。雖然還是不能見面,但孩子卻沒有了他們不在時候的慌亂。不管見不見,都知道父母在身邊。
等林雨桐忙完了這一階段,四爺卻開始忙了,他得去兵工廠一段時間,解決一下武器生產過程的問題,再是新設備,廠房建好了,怎么安裝,怎么調試,這都是麻煩事。
“順利的話一兩個月回來?!彼臓斠贿吺帐案寮?,一邊跟在一邊收拾行李的林雨桐道,“要是不順利,大概的小半年。你自己悠著點?!?
林雨桐聽他這么說,又順便把單衣給收拾了兩身,“這次帶誰去?”
“鐘山留下來,家里還是得要人看著。”四爺看常勝做算數,想了想才道:“還是叫白元跟著吧。白元如今能當助手用了,長進多了?!?
常勝一心二用,邊寫邊問四爺:“是戰場嗎?”
“沒危險。”四爺示意他用心點,“離家不算遠,但具體位置保密。保密條例你知道吧?”
常勝點頭,“我誰也不說,敵人抓住我,我也不說。要是有了危險,我還不能說爸爸媽媽是誰。他們問我,我只能說我是孤兒,沒有爸爸媽媽。我不能叫他們用我威脅爸爸媽媽。”
這都是誰教給孩子的?
林雨桐皺眉剛要問,四爺擺手,“很多人家的孩子都是這樣的。是應有的程序?!?
可孩子需要的是父母的呵護,而不是想辦法保護滿身是秘密的父母。
這么想著,她的心揪的疼。
“我和安安哥哥都知道。”常勝還頗為得意,好像參與到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里面。
是啊!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戰爭是不會給孩子童年的。
四爺走了,林雨桐本打算抽空多陪陪孩子,可是傷員卻驟然多了起來。邊區邊界,閻老西的挑釁越來越頻繁,央的指示是忍耐。
由此可見,槐子當初的決定絕對是對的,是有前瞻性的,跟央的步調是一致的。怪不得四爺敢打包票說是三五個月必見分曉。
可林雨桐還沒等到槐子出來,先被方云帶了一個地方,安排了一個新任務。
這個新地方離醫院不遠,翻過一個山梁到了。山下建了不少窯洞,院子里走動的都是女人。
“這是哪里?”林雨桐疑惑的看向方云,“你們婦女救助站。”
“算是救助站的一部分?!狈皆颇槑е鴰追滞?,“這個女人……都是從倭戰區的慰安所里解救回來的慰安婦。”ъiqiku.
林雨桐的臉一下子冷凝了起來:“慰安婦?”
方云嘆氣,“那些畜生,將人糟蹋的不像樣子,這還都是僥幸的。有些直接被虐殺了。這里面好些人,是看見了同伴被殺,精神收了刺激,已經瘋了。這里面九成九的人,都有一定程度的性病。再加精神……想要真的救她們,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咱們這邊的醫療條件你也清楚,除了你沒誰能保證一定治好。另外,很多人雖然同情她們,但是到底是心有芥蒂的……”
“我明白。”林雨桐嘆了一聲,“去看看吧。”
進了院子,按說住著成百人的地方,不該這么安靜。可是這里卻是真的安靜,哪怕是在院子里游蕩的女人,也是輕飄飄的,沒有絲毫的鮮活氣。她們目光呆滯,有的衣服解開,褲子沒穿,也不會覺得丟人尷尬,好事我行我素的該干什么干什么。
“你看見了吧?”方云指了指,“是這情況了。這里有從當地征收的,還有從外地運過去的。有朝顯人,有滿洲里的,還有臺彎,甚至還有兩個說話,咱們根本聽不懂,也不知道是哪里人。有的同志說看長相特點應該是東南亞的,誰知道呢。彼此語也不通。”
“但她們該回說倭語吧?!绷钟晖┕值牡?,“她們接觸最多的該是倭國人。之后我試著跟她們溝通看看?!?
方云點頭,招手叫了一個坐在窯洞門口的女人,“喜妹,過來。”叫了人,扭頭低聲跟林雨桐解釋,“這個姑娘算是情況最好的了。她家在河楠,村里人都被殺了,她被糟蹋了強行帶到慰安所的?!?
喜妹過來,卻不敢看人的眼睛,只低著頭,遠遠的站著。
林雨桐伸出手,“你好!”
喜妹見過別人握手,這會子見林雨桐將手伸出來,她第一個反應是不停的在衣服擦手,一下一下的,好半天才道:“……我臟……我太臟了……大姐你干凈……別把你弄臟了……”
林雨桐一把過去拉住她的手,“胡說!”
喜妹先是往后拽,見拽不動,才抬眼看林雨桐,好似確定林雨桐沒有嫌棄她,這才松了一口氣一樣,沒有再躲閃。
方云指了指一邊的石凳,“坐下說話吧。”
林雨桐拉著喜妹坐過去,“聽你叫我大姐,你今年多大了?”這姑娘的年齡根本看不出來,頭發枯焦,臉色蠟黃,憔悴的樣子直接模糊了年齡。林雨桐只能說是二十歲到四十歲之間。
喜妹低聲道:“二十了。”十分忐忑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