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舊影83
林雨桐從養(yǎng)內(nèi)腔里隔了些肉下來,如此不影響烤全羊的美觀。這些肉,在加內(nèi)臟,足夠這些孩子吃的。錢妮背著虎妞,過來幫忙,林雨桐看她起來蹲下的,叫孩子怪不舒服的,讓她弄些菜去,“烤土豆,烤茄子,烤韭菜,烤辣椒,還有窩窩頭,饅頭片,沒有什么不能烤的。你去準備這些行了。叫鐘山他們用磚頭壘出一個能放木炭的槽子行。”
這些東西簡單易學(xué),也容易烤熟,熟了之后先用盤子端過去給客人嘗嘗,剩下的都成了孩子們的了。大點的孩子自己能烤,如安安,他烤出來的不僅夠他自己吃,連常勝都能照顧到,但林雨桐到底不放心,打發(fā)了錢妮和鐘山看著,別叫他們把半生不熟的也給吃到肚子里去。m.biqikμ.nět
她原以為吃了那么多烤串,這肚子八成該飽了。可她還真小看這些孩子對美食的執(zhí)著,都過了十點了,還一個個的坐在一邊抱著肚子等著。
常勝守在四爺?shù)倪叄紶栠€用英語跟外國人說幾句話,倒是大大方方的,有一點也不膽怯。事實很多孩子,都會一點外語,日語、俄語都有。坦因還跟林雨桐私下里說,安看起來可一點都不封閉。相反,處處都透著一股子自由。
烤全羊的味道能征服所有的人,林雨桐自己都吃了不少大腿的肉和排骨的肉,常勝那邊有四爺看著,不敢給他多吃。嘗了幾口哄著他先回去睡覺了。
可外面的聚會到了凌晨三點才散。
等天冷起來,早出門一哈氣一團白霧的時候,參觀團終于離開了。
可隨著參觀團的離開,國工雙方的關(guān)系并沒有得到絲毫的好轉(zhuǎn)。緊跟著,美國派來了總統(tǒng)的私人助理,對華的政策發(fā)生了改變,以前支持聯(lián)合抗倭,現(xiàn)在變?yōu)榉鼋垂ぁ?
倭國在正面戰(zhàn)場接連失利,而河楠原等地包括南方不少區(qū)域,屬于工黨從倭國人手里收復(fù)的失地,根據(jù)地的擴張,需要許多干部去充實到第一線去。所以,安幾乎是每天都在送人離開。大批的干部甚至都沒有從學(xué)校畢業(yè)先一步分配開始工作。
下雪的這天,楊子來了,是來辭行的。
“部隊又要開拔了?”林雨桐遞了熱茶過去,看向清瘦的楊子。這孩子一直也忙著沒時間過來,只是在自己和四爺不在的那段時間里,常抽空看看常勝,等農(nóng)活開始了,忙的分身乏術(shù)了。如今天冷了,地里也沒什么活了,他有空過來了,可部隊要開拔了。“去哪兒?”
“跟著南下的支隊走,具體去哪,這個還真不知道。”楊子笑了笑,“說不定還能遇見大哥呢。說不準的事。”
這倒也是。要走了,林雨桐本想叮囑點什么,可一張嘴,才發(fā)現(xiàn),沒什么可叮囑的了。戰(zhàn)場嘛,每次說的話都差不多,該說的都說過了。他也不是當(dāng)初那個孩子了,也是過戰(zhàn)場的人了。尤其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連長了,指揮官了!自己能叮囑什么呢?“除了安全還是安全!”
“我知道。”楊子笑了笑,“也不知道這仗還要打幾年,這要去南邊,以后要是回來,估計也是回來學(xué)習(xí)的。想再見面……”
“要不了幾年了。”四爺拍了拍楊子的肩膀,“倭國的戰(zhàn)線拉的太長了,蹦跶不了多長時間了。等戰(zhàn)爭結(jié)束了,你的婚事也該考慮了。你小子……千萬得活著回來。”
“得活著呢。”楊子一把把常勝舉起來,“不活著回來,哪里能看見咱們常勝娶媳婦,是吧?”
“不娶媳婦,我長大了要去打仗。”常勝掏出他的彈弓,“我現(xiàn)在瞄的可準了。”
楊子臉的笑一收,用額頭頂著常勝的額頭,“傻小子,這仗不會等到你們長大了還有。要不然,爸爸媽媽和舅舅們,真得羞愧死了。”
如今這么拼命,可不是為了孩子們將來能有個清平盛世嗎?
楊子走了沒幾天,這天晚吃了飯,林雨桐正在燈下給常勝做棉鞋。這孩子大冬天的也堅持出去放哨站崗,臉耳朵都生了凍瘡。帽子圍巾也不好好戴,說是影響他的視覺和聽覺。反正才沒多長時間,即便林雨桐給擦了藥,這凍瘡還是有了。沒辦法,這棉鞋,手套,耳套這些東西,都得重新準備一套。盡量做的輕便一些。
她這邊正忙著,突然聽見一聲拍桌子的聲音,然后是四爺?shù)男β暋?
林雨桐手里的針一下子扎在手指了。
四爺忙伸手拉過去,將林雨桐的手指放在他嘴里吸了吸。針扎了一下,能有什么事?林雨桐將手拿回來,“你笑什么呢?”
“汪死了!”四爺說著,將報紙遞過來指給林雨桐看。
明知道這家伙這個時候會死,但是真的等到他死了,心里還是抑制不住的覺得解氣,“該!七月的時候,還下令強征婦女往倭國的慰安所里送呢。早該死了。”
四爺點點報紙,“你再看看,他的這位夫人還是很活躍的。”
林雨桐恥笑一聲:“難怪國黨的人都說,汪離了他的夫人干不成大事,但也壞不了事。這夫妻倆,可真是……絕配!”一個老奸巨猾,可辦起事來瞻前顧后,缺乏魄力,柔韌有余,剛猛不足。另一個卻是炮仗脾氣,勇決智斷。“但離了汪,她什么都不是。”
跟許多歷史的女性一樣,參與政治先決條件,是她們是某某某的妻子。
這件事可以說是相當(dāng)?shù)拇罂烊诵模煌淼臅r間,蔓延的人人都知道了。要不是秉承節(jié)約這一原則,大家都恨不能放鞭炮表示慶祝。做到人人都恨這一步,也真是不容易。
不能流芳千古,但至少做到了遺臭萬年吧。
因為這事的影響,林雨桐連續(xù)幾天都心情很好。這天一出門,見白元抱著虎妞在院子里,“把孩子抱去屋里吧。外面能凍掉耳朵。”
白元掂了掂小胖妞,“這孩子野的很,在屋里待不住。”
鐘山從一邊過來,從兜里抓了一把錢出來塞給虎妞,“去吧,去屋里撕著玩吧。”
哪里有叫孩子撕錢玩的?
林雨桐剛要伸手拿,一看塞給孩子的都是法幣,她笑:“早你們別攢錢,非不聽。吃虧了吧。這玩意連廢紙現(xiàn)在都不如。”
鐘山哭的心都有,“我辛辛苦苦的攢著,結(jié)果呢,攢了這么些年,一大包錢,連一盒火柴都買不來。這也是咱們有配給,生活不成問題。這要是邊區(qū)以外的百姓,這日子該怎么過?”
是啊!這物價一天一個價,昨天一捆錢還能買一個雞蛋,今兒兩捆未必能換來一個。邊區(qū)做的其實挺好的,法幣除了自己收藏的,其他的早在年初的時候能花出去的都花出去了。邊區(qū)幣價值相對來說較穩(wěn)定。而且公家人吃的用的,都按時發(fā)放,用錢的時候反而不多。可以說,林雨桐基本沒覺得受到通貨膨脹的影響。她手里的法幣,除了作為收藏的一部分保留了下來之外,根本沒存下來。要不然也想鐘山一樣,扣扣索索的攢著,最后連一盒火柴也買不來。除了叫孩子撕著玩,都不知道能做什么。
倒是錢妮過來,一把從孩子手里奪過去,“撕了多可惜,還能引火呢。敗家的!”
這話叫鐘山更憋氣。
林雨桐笑著去了醫(yī)院,剛到醫(yī)院,外面送來不少傷員,看衣裳,又不像是自己這一方的人,她不由的問送人來的戰(zhàn)士,“這是哪一部分的?”
這戰(zhàn)士嘆了一聲,“也是咱們倒霉,出去巡邏碰十幾個凍僵了的逃兵。不知道從什么地方逃過來的。軍醫(yī)說只有帶過來,您或許能救下他們。這些人手腳都凍傷了,要叫軍醫(yī)治療,他說得截肢。但他又做不了截肢手術(shù),所以……只能送來了。”
“凍傷的?”林雨桐皺眉,“這玩意最麻煩,關(guān)鍵是藥不好配。尤其是這種程度的凍傷。”嘴雖是抱怨,但手腳卻也麻利,馬安排護士先將他們的衣服都剪開,然后叫人拿雪給他們擦拭身子。
安老爺子對凍傷治療很有一套,林雨桐叫人將他請來,兩人一起想辦法處理。安老爺子年紀大了,手腳是不如林雨桐麻利了,他一邊忙著,一邊跟林雨桐念叨,“你說著物價漲的那么厲害,這糧餉他們跟的嗎?”
必然是跟不的。算是糧餉前一天漲了,可后一天這物價能漲一倍出去。更何況糧餉本來發(fā)不全,那點錢真的是什么都不夠的。
林雨桐跟著憂慮了起來,經(jīng)濟的崩盤意味著人心渙散,而人心渙散了,這軍心渙散了。何況如今的重青政府有多股軍政勢力,各自都有各自的盤算,人心軍心渙散至此,哪里還有戰(zhàn)力。這逃兵都能往秦北逃,可見往其他地方逃跑的數(shù)量只怕更多。
果不其然,緊跟著在倭國推出的一號作戰(zhàn)計劃,在南方多省大潰敗。
“前方打仗,后方一小撮人卻大發(fā)國難財。”四爺拿著報紙,“你看看,軍糧根本運不到前線被人給賣了。餓著肚子打仗,誰能贏?”
盡管早知道這事,但親身經(jīng)歷一次,還是遏止不住的氣憤。
他扔下報紙嘆了一聲:“今年這一敗,可真是慘痛。經(jīng)濟危機之軍事危機更可怕。而且……”兩黨之間的爭端,內(nèi)部的爭端,這都屬于華夏內(nèi)部軍隊之間的爭端。內(nèi)部的不合,導(dǎo)致正面戰(zhàn)場失利。
林雨桐低聲道:“我跟那些逃兵了解了一些情況,那邊已經(jīng)大批量的開始吃空餉了。”
“當(dāng)然得吃空餉了。”四爺輕哼一聲,“不吃空餉,別說是普通的兵卒,是軍官,只怕連自己也養(yǎng)活不了。更不要提跟著的家眷,只怕是更養(yǎng)活不了。吃空餉,是必然的。號稱三十萬的人馬,只怕連二十萬也不到吧。”
林雨桐嗯了一聲,“這幾年河楠等地旱災(zāi)不斷,糧食更是征收不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這些事情,當(dāng)然了,零散的很,想到哪里,說到哪里。常勝在躺在被窩里,眨巴著眼睛聽著,也不知道能不能聽懂,能聽懂又能聽懂多少。
林雨桐本來也沒在意,卻聽常勝猛地道:“姜需要美國的支持,所以,姜會對美國妥協(xié)。那么蘇國呢?美蘇的對抗,是不是會直接影響國黨和咱們的關(guān)系?”
四爺眼睛一亮,愣愣的看向常勝。沒想到孩子能看到這一點,這是各個國家利益的一個投射,這么想是沒錯的。
他贊許的看了常勝一眼,“以后也可以自己看報紙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問。”
“那我能當(dāng)外交官嗎?”常勝一下子從被窩里坐起來,“跟那天一樣,和外國人說話……”
“外交可不只是說話。”林雨桐一把將他摁進被窩里,“多冷啊,進去。在被窩里一樣說。”筆趣庫
可這天之后,四爺對常勝的教育有點不一樣了。世界地圖掛在墻,常勝開始慢慢的在背誦國家的名字,這些國家的首都以及城市的名字,然后是這些國家的氣候,位置,礦產(chǎn),化,習(xí)俗等等。在家里也常常和孩子用英語對話。另外還有德語,已經(jīng)在慢慢的交給孩子了。
等過了年,他還專門去找了醫(yī)院的倭國大夫,請他做常勝的老師。還去求了以為朝顯籍的同志,也是作為常勝的外語老師。再加這孩子在家里跟林雨桐一起學(xué)習(xí)俄語,時間肯定不夠了。四爺跟常勝認真的談了一次,才說服這孩子暫時從童子軍退役,開始系統(tǒng)的學(xué)習(xí)。
方云叫安安跟著學(xué)了一段時間,這孩子的語天賦并不是太好,沒多久有些跟不了,倒是跟著白元學(xué)起了機械常識,顯得還有些興趣。方云也不勉強,能學(xué)什么是什么吧。她還好,“你們怎么不想著叫孩子繼承你們專業(yè)呢?不管是你的醫(yī)術(shù),還是小尹的技術(shù),這將來對孩子的前途都是又好處的。”反正她現(xiàn)在是看不出學(xué)這么多外語究竟有什么用處。
林雨桐還真都沒這么想過,“還是得看孩子吧。看孩子的興趣在哪里。”既然孩子覺得他想做外交官,那么作為父母得給他提供這樣的條件。再過幾年,一個精通數(shù)門外語,對世界各國都有一定了解的孩子,絕對算的是人才了。這會叫他以后的路更好走一些。
方云顯然對林雨桐現(xiàn)在的想法不以為意,“孩子嘛,一天一個想法,今天想這個,明天想那個,哪里有個準。還得看父母怎么安排。”
林雨桐也不辯駁,只是笑笑。算是他將來改主意了,這也無所謂。技多不壓身,總能用的到的。再說了,像是四爺說的,以這孩子的年齡,到了wg,可是剛剛到坎子。弄不好,把一生最好的幾年全給耽擱在里面了。但是外交卻又不一樣,相對來說,算是影響最小的一部分了。
作為父母,總是恨不能給他把一輩子的事情都想到了。別說什么私心不私心,有私心很正常,知道未來會發(fā)生什么,如今做的也不過是盡量的去叫孩子規(guī)避風(fēng)險。再說了,這也是這孩子希望做的事情。林雨桐和四爺有什么理由不成全呢。
可是想成為外交官,光是有這些東西還是不夠的。所以,四爺每次去匯報工作,也會刻意的帶常勝,叫他跟更多層的人接觸,不是為了留下什么印象,而是叫他知道怎么跟這樣的人相處,怎么跟這樣的人說話,這些東西不是哪個老師能教導(dǎo)的。身的氣度全都是要靠環(huán)境來影響的。
一開春,開動員會,開始了對倭軍的春季攻勢。而林雨桐也跟著忙起來了。她這一忙起來,沒白天沒黑夜的。有時候想想,對這個孩子,她遠遠沒有四爺投入的時間和精力多。
當(dāng)然了,這種工作態(tài)度,在開春的選舉,林雨桐意外的獲得了好人的稱號。
沒錯,是好人。選舉可以推選出他們心目的認為的好人。
林雨桐懵了一瞬,回頭問方云道:“你說我之前怎么沒被選好人呢?”
方云笑:“這話可別出去說,什么覺悟?這選舉嘛,之前大家都不是很理解,有的熱還覺得耽擱農(nóng)活,不愿意來。來了的,又不知道叫他們來選舉是為了什么?不是有句話叫槍打出頭鳥嗎?好些人都覺得這出頭不是好事,反而不敢將真正的好人給選出來,偏選一些騷賤猴來。這兩年才好點,你又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命,選你當(dāng)好人不是應(yīng)該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