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大清24
船的氣氛不錯,湖光山色,成群的野鴨水鳥不時的從頭頂飛過,蘆葦成片映照在冬日的暖陽里。甲板,剛捕撈來的魚蝦經過御廚的手,鮮香的差點叫人把舌頭吞下去。
江蘇巡撫吳存禮吃的矜持,他坐的位置較顯眼,緊挨著弘晝坐了。次序還在弘晸弘暄和弘暾之。
他摸著一把大胡子,邊吃邊跟弘晝聊:“這高郵湖可是咱江蘇的第三大淡水湖,因水位高于京杭大運河而稱為懸湖,若干小湖,其較大的有珠湖、甓社湖、平阿湖等36湖泊,且湖湖貫通,總面積極大,為淮河入江水道。水面寬廣,環境優美,物產豐富。高郵湖大閘蟹、高郵湖龍蝦味道都極為鮮美,魚蝦的產量也很大。”說著,還不由的抬手指一指從湖面掠過去的鳥兒,“野鴨、白鷺阿哥想來是常見的,您再看看那些是什么?”
弘晝一臉興致勃勃的樣子,連連搖頭,表示沒見過。
吳存禮哈哈笑,“白鷯、丹頂鶴、白鷺每年秋天都會飛回來,在此繁衍過冬。如今是稍晚了一些,要是再早兩個月,這高郵湖可熱鬧的很,咱們江南風鼎盛,每到那個時節,大批的人舉子來這里游湖賞景,那才是盛事。”
“那也得是吳大人治理地方得力之功。”弘晝親自給斟了一杯酒,“敬吳大人。”
李煦看看這邊看看那邊,眉頭都擰成疙瘩。這跟預想的還是不一樣的。以為四阿哥為了功勞也會力查到底的,怎么也沒想到會是這么一種結果。
也是!江南真不是那好動的。
這會子他倒是憂心起來了,世沒有不透風的墻,自己將李玉堂推出去的事泄出去可不是玩的。自己那點心思,這幾個毛沒長齊的小崽子不清楚,但這些官場的老油子卻是知道的。李玉堂是什么樣的人誰心里沒數?點了這個人,這個人敢把肚子里那點貨全都往出倒騰。
要叫這一伙子知道自己的用心,恐怕不用等萬歲爺過了孝期收拾自己,這伙子能把自己抽筋扒皮,所以,這事真不能叫聯系到自己身。
于是繞過人群,走到正在跟布政使李世仁說話的弘晸身邊,“阿哥爺,借一步說話。”
說著,還朝布政使拱拱手,“李大人,見諒見諒。”
布政使的官位可不低,要有一的,大約相當于一省民政廳和財政廳的廳長。可這人對李煦,那是相當客氣。這織造府衙門,說起來也不過是一個行走機構,隸屬于內務府。跟朝廷官員那是兩回事。這人家位雖不高,卻又密奏之權,見官都高一級的。
見識李煦過來截人,他笑瞇瞇的撫著胡須,“請便請便!一會子過來一起喝一杯。”
“一定一定!”人家客氣他更客氣,腰彎的都快九十度了。
弘晸眼睛閃了下,不得不說李煦這人確有本事。先帝寵信是一碼事,但這也跟他自己處事謹慎脫不開關系。
跟著李煦到了船頭,面只有幾個船夫樣子的人來回走動。
弘晸往船舷一靠,“李大人可是有事?”
李煦小心的看看,這才轉臉過來,背對著眾人面對著湖水低聲道:“阿哥爺,之前的事,還請您守口如瓶。”
弘晸心里一笑,“李大人可真是個識時務之人啊。”
一看情況不對立馬轉頭的決斷可不是誰都有的。
李煦哪里聽不懂這話里的嘲諷,他心里閃過一絲怒色。這要是先帝在的時候,別說是他這樣的小崽子了,是小崽子他爹來了,都不敢這么對自己。但如今……到底不是往昔了。他的心里倒有幾分真的緬懷先帝了。心里再不高興,面還是老樣子,“說起來,奴才跟九爺也算熟識……”
弘晸眼睛一瞇,這是打算用自家的老子壓自己了。
憑什么?
只頓了一下,他拍著胸脯保證,“這點深淺小爺還是知道的,李大人盡管安心。隨后會跟五阿哥說一聲的。”
李煦認真的看了弘暄一眼,這話能信嗎?
隨即弘暄說了一句,“想來李大人還是懂規矩的吧。”
只這一句話,李煦反而安心了。懂規矩?什么是規矩?規矩是意思意思。只要肯要錢,那這事沒什么可操心的,他連忙道:“阿哥爺盡管放心,奴才懂不懂規矩,九爺是清楚的。”
弘晸心里七八下的,別最后查來查去,里面都是自家老子的舊賬吧。要真是這樣,看來這次的功來先別要了,給自家老子頂罪算了。這功過相抵,也別叫萬歲爺罰了。自家那阿瑪……說起來也是不容易。
這樣想著,走向弘晝的腳步更加堅定。
弘晝正跟吳存禮說話,兩人說的都是江蘇名吃,吳存禮正邀請弘晝去家里坐坐的。
見弘晸嚴肅著一張臉走了過去,兩人停住了話頭。
“五阿哥。”弘晸過去沖弘晝行禮。在一起再怎么熟,在外面尊卑得分清楚。
弘晝知道這個道理,臉帶著笑,受了禮之后卻很熱情,“大哥過來坐。”
弘晸過去貼在弘晝的耳朵低聲道:“李煦怕漏了風聲……咱們不如將計計,這老東西不把他逼到無路可走估計是不會吐口的……”
弘晝垂下眼瞼,但心里早已經有了計較。正想找個機會發難呢,弘晸來說了這么一句話,可不正是瞌睡了有人遞了枕頭。
因此在弘晸說完面無表情的站在一邊的時候,他露出幾分愕然來,先是看向很遠的一邊站在船頭的李煦,然后又看向弘晸,最后看向一邊的巡撫吳存禮。然后又看李煦,再看吳存禮,在兩者之間兩回的看了好一會子,小臉的表情由愕然到不可置信再到怒不可遏。這一番變化,看的離弘晝近的巡撫吳存禮和布政使李世仁看的不由的皺眉,這是怎么了。
只有弘暄和弘暾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弘晝的這番作態可太夸張了。兩人一個剝蝦一個挑魚刺,像是什么也沒發現一樣。
弘晸則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弘晝邊,誰看他他都不抬頭。
弘晝猛地站起來,胳膊一拂面前擺著的盤子碟子一股腦的都掉在甲板,發出巨大的聲響。原本觥籌交錯的酒宴跟按了暫停鍵一樣,頓時靜了下來。
“豈有此理!”靜下來之后弘晝這句話可清晰無的傳入各位大人的耳朵里了。
這是說誰呢?眾人面面相覷。
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怎么說變變了?誰能站出來說說怎么回事?
正納悶呢,見五阿哥滿面怒容的站起來,快步進了艙房。
這?
吳存禮看弘晸,“阿哥爺,五阿哥這是?”
弘晸意味深長的朝李煦的方向看了一眼,這才只用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吳大人跟家父和八叔的關系一向親厚,提醒一二也無妨……”說著,又看向遠處的李煦,“有句話叫千防萬防家賊難防……盡于此,吳大人好自為之。”
什么叫家賊難防?
誰是家賊?
順著弘晸意味深長的視線,吳存禮看向站在船舷邊朝這邊拱手致意的李煦。
是他?
為什么是他?
可為什么又不會是他呢?
他本來是打小報告的眼線出身,能希望他是什么人呢?
可是他到底是說了什么,才叫五阿哥揚長而去?
剛才看著五阿哥的意思,皇還是安撫江南居多的。本來懸在頭的三尺劍都已經移開了,難道誰還想殺個回馬槍不成?
他扭頭跟李世仁對視了一眼,兩人都追著弘晝的腳步而去。結果剛到艙房門口,被一個高大的麻臉漢子給攔住了去路。
這位以前不認識,現在不得不認識,這也是這次的欽差皇潛邸時的奴才李衛。
是不是的都不要緊,反正李衛自己是這么說的。
“兩位大人請回,五阿哥現在不見人。”李衛說著,語氣和緩了下來,“五阿哥年輕氣盛,一會子消了氣好了,在下給大人們安排了房間,請隨我來,在湖風大,萬一病了在下回京沒法跟萬歲爺交代。”
兩人一想也是!m.biqikμ.nět
跟著李衛另一頭的艙房去了。
等人進去了,他還貼心的問,“外面有咱們的人守著,兩位大人盡管安心,要什么叫他們跑腿是了。要是有不想見的人……在下替您打發了?”
那再好沒有了。
外面那些屬下這會子肯定個個都想打聽消息。可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能說什么?下避一避的,剛好也有機會冷靜冷靜,把今兒發生的事情聯系起來好好的想想。
“有勞了。”兩人待李衛都非常客氣。
李衛將兩人送進門,將艙房的門順手給關了。對守在外面的十來個人道:“好好守著,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一個不怎么起眼的黑漢子低聲問道:“門窗要鎖嗎?”
李衛一扭頭,朝兩個艙房看了一眼,這才道:“鎖吧!”怕個球!
本來自己夠混不吝了,結果來了個皇阿哥自己還混不吝,這么著吧。干起來真他娘的解氣。
于是滿大船的人看見巡撫和布政使被關起來了。
這拿下了?
可這船艙跟別個還不一樣,內外隔音效果特別好,外面都吵翻天了,里面最多只能聽到嗡嗡聲。人多說話,發出點嗡嗡聲這很正常,兩人都累了,躺在船艙的閉著眼睛想事呢。
李煦終于覺得不對了,他疾走幾步朝這邊跑過來,看著用大鐵索鎖起來的船艙,脊背不由的一寒,這是怎么話說的?怎么說動手動手了?
有人看見李煦過來了,忙打招呼,“您跟幾位阿哥都熟,替咱們打聽打聽,到底是哪里惹了阿哥爺生氣了。”
李煦心說這根本不是生氣了。他驚慌的朝四周看看,靠著船舷一步一崗,什么時候已經站了這么多人了?
完蛋了!皇根本沒打算輕輕放過去。這一船人如今都成了人家砧板的肉了。
正想著,聽有人在唱名了,“江蘇糧道王舜”
眾人一下子靜下來了。
那唱名的小太監年齡不大,聲音還帶著一股子尖細的脆勁,“江蘇糧道王舜”
人群一四十來歲留著小胡子的矮小男人來,“下官……下官在此……”
小路子眼皮撂了一下,學著蘇培盛端著架子的樣子,“你可是江蘇糧道王舜?”
“下官正是。”他擦了一把汗,這兩個官都被鎖起來了,這下一個不會是自己吧?怕嗎?怎能不怕?這里哪里有傻子,這會子要是還沒反應過來,那真是蠢蛋了。
小路子矜持的點點頭,“那進來吧。”
弘晝在里面看著小路子那副樣子,都恨不能罵一句死太監。
這位王大人進來見了禮,又趕緊擦了擦汗,“給五阿哥請安。”
“起來吧。”弘晝做在主位,弘晸拿著筆充當師爺。這是做記錄的。
弘暄和弘暾出去了,兩人得在外面呆著鎮場子。李衛盡職盡責的站在門口,豎著耳朵聽里面的聲音。
弘晝叫王舜起來,“起來好說話。”
王舜起來小路子還專門搬了椅子放在船艙間的,讓他坐了。這種兩邊不靠,前面沒有桌子擋著的座位坐著并不怎么舒服。他不安的動了動,屁股只擔著凳子沿坐了,小心的看著弘晝,“不知五阿哥請臣過來是……”
弘晝歪在椅子,一擺手打斷對方的話,直道:“小爺也不想請你啊王大人,實在是沒辦法,有人把您給點了。我還真不瞞你,早在這之前有個叫李……李……”說著看向弘晸,“李什么來著?”
“李玉堂。”弘晸提醒了一句。
“啊!對!是李玉堂。”弘晝一副糊涂阿哥的樣子,有幾分不耐煩,“這人你該熟悉才對嘛,他可是你的老司了。他在山東把你給點了……原本為了江南的安定,沒想著現在辦你們的。誰想著有人不甘心啊,接二連三的生事,你說這都鬧到這份了,爺不過問能行嗎?你隨便說說,說點什么意思意思行了。如說……”他說著又看向弘晸,“李玉堂的供詞是怎么說的,念給咱們這位王大人聽聽……”
弘晸從另一邊抓了冊子出來翻了幾頁開始念,哪一年虧空錢糧多少,經手人都是誰誰誰,所得錢糧都是怎么分配的,誰得了幾成都記的清清楚楚。一條條下來,王舜頭的汗瞬間下來,一滴一滴往下掉,噗通一聲跪在了地。
弘晸這才把手里的賬冊一合。弘晝身子前傾問道:“還要念嗎?”
“不!不……不了……”王舜將頭磕在地梆梆的響,“臣不敢喊冤,臣……臣……”
“你不用怕!”弘晝笑了一下,“本阿哥辦這事也實在是不得已的很。實話說吧,皇阿瑪對江南的事情都是洞若觀火的,可為什么沒動你們呢,一是朝局需要,另一個呢你們都是先帝簡拔起來老臣,皇阿瑪實在是心有不忍……”
王舜連連點頭,“臣愧對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