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以前細細查史料，書是這么記載的。這半年來也叫老七細細查了這三人，沒錯，是天地會的成員。

“田鏡舉薦的這三位是異性兄弟，按照年歲長幼來分，長者姓翁單名巖，字福明，道號德慧，江蘇常熟人，原籍山東東昌府聊城縣鼓樓街，秀才出身，后棄習武，在河南少林寺習藝，雍正二年加入天地會；次者姓錢單名堅，字福齋，道號德正，原籍山東東昌府聊城縣，遷居河南，經商，雍正二年隨翁加入天地會；最年幼者姓潘單名青，字宣亭，道號德林，浙江杭州武林門外啞叭橋人。此三位是后來青幫拜的祖師爺。因三人受教于羅祖教下，另外，長房翁巖出自少林，且羅祖教下本源自禪門，為追本溯源，所以青幫同時也供奉禪門達摩祖師至六祖惠能，傳道亦傳禪以宗教立幫。”四爺輕聲跟林雨桐解釋了幾句笑，“你還當那些小說全都是胡編亂造的。其實大概的背景是沒有太大錯漏的?！?

這么一說林雨桐知道了。青幫洪幫有時候搞不清楚，其實天地會是洪幫的前身，其淵源頗深是了。

關系挺復雜的，一時半會的也說不清楚。林雨桐對這些也不是很關注。反正不管怎么著，最后沒成事是了。再說了，四爺手里攥著武器，水師往江道一放，足以震懾一眾宵小了。

漕務整頓，按照這三人的辦法，這無異于飲鴆止渴。四爺不會那么干的。但該怎么干？怎么才能平穩的過度，這卻是個大問題。

六百多年的積弊，不是一時半會能理清的。

好像是知道林雨桐的想法似得，四爺笑：“你?。∩盗税伞＿@三個人這時候冒出來，請旨開幫收徒，那你說人家原先開幫收徒了沒有？”

入了天地會了，怎么會沒收徒。

林雨桐一下子明白了，“漕幫早有了。只是沒轉到明面來。他們這是想要在明面要個光明正大的合法身份……”以壯大自身。

四爺點頭，所以弘晝一開口問說您知道漕幫嗎？他定是跟那些三教九流打聽到什么了。漕幫這個稱呼在暗地里早有了的。

“……組成成份單一。以家無恒產的青壯年男性船工為主，吸納了一部分底層讀書人。組織嚴密。有殘酷的漕規、家法，和江湖義氣維系著體系的嚴肅性。準軍事化。旗語、暗語和幫規，準軍事化部署……”四爺撓頭，“頑疾??！”

林雨桐抱著孩子，心思也跟著轉。總的來說，四爺的手段還是溫和了。殺人的確不是解決問題的好辦法，弄不好只能激化矛盾。這里面還牽扯到民族矛盾，更得謹慎行事。殺了三個人容易，可之后了。他們以江湖義氣為組織，又集結的都是窮的叮當響的青年人，一個個的彪呼呼的，成功被洗腦之后，基本失去辨別是非的能力了。你說著亂起來，大好的局面又要停滯不前了。

怎么辦？

林雨桐低頭看著幾個孩子，“要不是這幾個孩子拖累，我都去了?！?

四爺看她，“你真是閑不住。你去……你說你去能干什么？”

憑我的能耐，還混不進他們的核心？

胡鬧！

可不光老婆想這么胡鬧，他兒子也想這么胡鬧。

弘晝信誓旦旦的，“真的！沒人知道兒子是誰。兒子是周五爺周宏。兒子想親自去瞧瞧……也想見識見識這些人到底是個什么成色……漕運之事非同小可，這可是能直插到京師的水道，輕忽不得……”

四爺擺擺手叫他先下去，這事沒他想的那么容易。

第一要做的不是那些，而是先得拿出誠意來，叫百姓知道，盤剝的不似朝廷。那么第一下要處理的是這些漕口。

其實他們在其扮演了最惡劣的一環。

這事的處理，四爺找了理親王和十三爺來商量。理親王一聽這事，只搓牙花子，“這事啊……皇阿瑪當年在乾清宮的大殿柱子寫了幾個字，一個是三藩，一個是臺灣，再一個是漕務……三藩平了，臺灣收了，只漕務了……”

先帝為之努力了六十年，問題卻越來越嚴重了?？梢娺@個問題處理起來有多棘手。

十三爺跟著點頭，“說漕口吧，這些人都讀書識字，也了解朝廷的法規。生活在最底層，卻有經常能與官吏交往，經常聚集在州縣學校里交流議論，知道官吏們違法分肥的。往往跟更高級別的官員有私人關系，可以通過他們向反映情況，至少可以自己aquot砌詞控告aquot。他們吃的是官飯，擁有小老百姓更多的權利，不那么怕見官。而官吏要收拾他們，又難免驚動當地學政，這兩撥人是兩撥系統，所以不像收拾百姓那么容易。在是他們人多集，鬧起事來不好收拾。”

林雨桐抱著弘晶在后面邊喂奶邊聽，十三的話這么一說直白了。這跟后世那些大學生一樣，搞個啊，抗議什么的，政府麻煩不麻煩。只怕哪個地方鬧，哪地的官員根本不用解釋了，先把你免職了再說。影響太壞了。而學生又都很善于用這樣的辦法，因為通過集體行動可以分擔風險，增強力量。這種情況下暗害一兩個人并不能解決問題。

說來說去，其實還是利益二字。官員集團、漕幫、農民集團，三個大集團的利益糾葛，是這么一碼子事。這里面又夾雜了一些反清復明人士滲透的反朝廷統治的思想，因此，他們天然對朝廷存在敵意。而朝廷的官員，也是官員集團，在漕幫看來，果然朝廷的走狗沒好人，從他們手里分割利益。在百姓的眼里更是如此，放縱漕口剝脫利益，最壞的還是當官的。至于說漕幫……那是兄弟，沒看見跟咱們一樣都是窮苦出身嘛。

聽四爺說：“所以朕一直強調吏治，治國先治官，官員清廉一分，天下清平一分?！?

這是對吏治還不滿意。

再說什么，林雨桐沒聽，抱著弘晶從側門出去了。這孩子起來哼哼開了，她怕哭開了不好收拾。叫理親王和十三爺聽見了不好。

只是過了沒幾天，弘晝來跟林雨桐告別來了。眼圈還紅紅的，先跪下請罪，然后才說把他媳婦在園子里寄存一段時間，他得出去辦一趟差，時間不太確定，麻煩皇額娘多照顧之類的話。

林雨桐心里大概有數了，四爺還是打算秘密派弘晝出京了，“東西都收拾好了？”

弘晝嗯了一聲，“額娘那里請皇額娘多照佛。”

“知道了?！绷钟晖┻€真覺得這父子倆膽大，這種事真敢派弘晝去。

當天，四爺申斥了弘晝，什么荒誕不務正業之類的話全都出來了。然后打發弘晝去給先帝守陵去了。

御書房里，四爺卻跟七爺交代：“弘晝交給你了。不管什么情況之下，都要先保證他的安全?！?

七爺心說，不放心干嘛叫你兒子去干這差事？下面多少人不能用，非要送兒子去狼窩里呆著。

不管怎么怨念，弘晝還是離京去了皇陵。

而當天晚，京城的榆樹胡同的大門又打開了，周五爺走親戚回來了。

四爺夜里翻來覆去睡不著，林雨桐叫他去前面睡他又不去，這肯定是有心事了，“不放心弘晝？”

“嗯！”四爺干脆坐起來，“到底只是個孩子?！?

“那干嘛叫孩子去？”林雨桐拿衣服給他披，“可用的人不是沒有?！?

“還真沒有?！彼臓敻纱嘞氯?，“不能光考慮現在，還有考慮將來?，F在找個人去做，做成了之后呢？都攥在他手里了，你以為跟掌握在這些人手里有什么不同。跟人打交道，重要的是個人脈基礎，非自己一點一滴打拼出來不可。是老子傳給兒子的，還得看下面的人服不服氣呢。”

那這是個死結了。

再擔心也沒用，孩子飛出去，翅膀硬了。等吳扎庫氏查出身孕，天已經暖和起來了。弘晝也已經一身單薄的站在船頭，下了江南了。這次出來，連小狗子都沒帶，確實是不方便很多。要不是在宗學混了一段時間，自己穿衣吃飯洗漱都是問題。所以說，宗學的規矩看似操蛋，但確實是有用的。

余糧靠在桅桿下面，咬著水草盯著弘晝的背影瞧。

不大功夫身后傳來腳步聲，余糧扭臉一瞧，見來的是個身長七尺的黝黑漢子，再看了兩眼，不認識！又把臉轉過去盯著弘晝了。

這漢子嘿嘿笑了兩聲，坐在余糧的邊，用肩膀懟了他一下，“看嘛呢，你小子那眼神跟盯著大姑娘似得?！?

余糧不樂意了，“胡沁呢。周五爺知道吧？要是有個閃失我怎么回去跟我爹交代去。蠢齊納我爹可說了，周五爺要是出一點事，揭了我的皮?！?

漢子哈哈笑，“瞧著也是個窮小子，怎么周五爺周五爺的叫了?！?

余糧心說，你這是盤道呢，我能全告訴你？于是輕哼一聲，好似對他說窮小子這事有些不高興，扭過臉只不說話。

這漢子也不在意，只繼續問，“周五爺周五爺的，家里的兄弟不少啊。怎么我聽說在京城一個人住著呢?！?

“你知道個屁?！庇嗉Z輕哼一聲，“家里也是大家族，光是叔叔有二十來個，那堂兄弟都過百數了。他自己親兄弟四個，我們家跟周家他們家這一支是世交。世交你知道不？是他爹跟我爹的交情好，我跟他的交情也好。”

“這么說你們知根知底。”漢子不動聲色的朝弘晝的方向又看了一眼。

余糧當即笑，“可不知根知底，他爹娘還帶著他們家兄弟幾個給我家收過莊稼呢。干活可實在了。不過日子大概也不怎么好過是了，莊稼人嘛，他哥哥還是讀書人，你想，供個讀書人容易嗎？兄弟多，還要給大的讀書，兄弟幾個要娶媳婦，再大的家業這么一分，也沒多少了。他分了一座宅子。年前剛成親，說是媳婦還在父母跟前盡孝呢。這成了家，養家糊口的，不得賺錢嘛，我們哥倆出來碰碰運氣。”

那漢子捧起了余糧，說他懂事，不大功夫，把余糧的祖宗八代都打聽清楚了。

余糧的身份是經得起查證的。而有他作證，這個周五爺并沒有叫人懷疑什么。

等人走了，余糧才走到弘晝跟前，“……沒說錯什么吧？”

“咱們什么都沒干，你怕什么？”弘晝嘿嘿笑，“你說的都是實話，別擔心。咱們不打眼，不用太把自己當根蔥。”

這船沒有什么急差，是不急著返航的。在一路有生意做，船也不是白待著的。遇水打魚，一天三頓的水煮魚，吃的弘晝都快吐了。

最下層的跑船的兄弟吃的可不都是這個。

小廚房倒是也有清粥小菜肥雞嫩鴨子，但輪不到他嘴里啊。

連著五天之后，弘晝受不了了。小爺不能混到這份吧，怎么著得先把自己混的舒服了才能說其他是不是？

這天船一樣行的很慢，又是一筐子一筐子的魚被打撈來了。

可不想再吃這玩意了。

弘晝喊那黑漢子，“黑三哥……”大家都這么叫他，“黑三哥，怎么不靠岸將這玩意賣了換糧食……”m.biqikμ.nět

此話一出，滿船先是靜默，接著是哄堂大笑。

笑個毛?。?

實話嘛！

黑三覺得弘晝這話問的可愛，“果然是沒出過京城的富貴人?！彼闹霑兊募绨颍扒颇慵毱つ廴獾?，跑出來遭這罪，也是難為你了……”

弘晝心里咯噔一下，自己細皮嫩肉的……這個事啊，自家皇阿瑪要是再不能把自己養的細皮嫩肉的這也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心里腹誹著，嘴卻嘿嘿直笑，“那個……這不是家里老子逼著念書嘛，我三哥還是個料，我不行了，先生一說話我頭疼，念了十年書，不是睜眼瞎，能看能寫能算，考秀才實在不成。這不家里逼的不行了，我才出來討碗飯吃。”

黑三眼睛一亮，“識字？”

弘晝點頭，“識字！”

“識字好啊識字好！”原以為因為識字能改變待遇呢，誰知道這家伙話音一轉，問道：“聽說人家叫你周五爺，既然是五爺，怎么說你家四兄弟？”

誰說我家四兄弟的？那是老黃歷了！我家現在是七兄弟了。

這么一想才發現，其實出來以后還是挺想家的。這份思念很好的掩藏起來，眼里有幾分傷感，“大哥二哥都夭折了。剩下的是四個！”

那對了。

說他三哥讀書讀的好，怕是爹媽給的供養也最足吧。老大老二沒了，老三是實際的長子，意義不同。他這老五，不不下的，大概在家里挺不受待見的吧。

要是弘晝知道他這么想，一定會眼淚嘩嘩的?？刹皇侨绱藛?？受罪的只自己很弘歷，弘歷現在滿大街想折賺錢呢，自己在這里漂著呢。而弘時呢，弘時老婆孩子熱炕頭，得閑了在田間地頭轉轉得了，弘晟更是到處撒歡呢。

這真是疼大的愛小的，間剩下的都是受罪的…….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