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8
這么些人,哪怕是來吃喜宴的親戚,那也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多些。
這會子金老二一放話說,叫金老三往死里打。人群不自覺的先往后退了兩步。金大嬸的一群弟弟,都是這哥幾個的親舅舅,還有表弟表哥一大堆,都把人往外圍的推。
為啥?
早看不慣李家了,趁著這機會不教訓一頓,以后這成了親家再想教訓難了,關鍵是撕不開那臉了。
金老三本來是混混兒的,沒事都找架打呢,打了賴在地不起來,不付出點代價他訛人的這種人,還指望他能有什么底線。
一把霍開李老娘,沖著李老爹去了。
李家姑娘下面兩個妹妹一個個弟弟,那弟弟年紀小,老五還小一兩歲的樣子。孩子進門找吃的,爹媽怎么著他根本不管。但李姑娘這叔叔伯伯的不少,哪怕是自己不占理,在外面也不能落了下風。不過李姑娘的伯伯,光是年輕正當年的叔叔堂叔好些個。
在鄉下是這樣,有時候說的不是理,是拳頭。
一個大家子,別管平時處的好不好的,但是對外,得一致。哪怕是沒理呢,我們不在乎,我們知道我家的人不能被欺負。
跟四爺現在一樣,他能不出頭嗎?
從道理來講,李家在今兒這日子跑到家里來罵先人,這不占理。從情感來說,別管四爺以前是誰,現在都是金老頭跟金大嬸的老四兒子,更沒有看著爹媽受辱兒子裝著什么都沒發生的樣子。而叫林雨桐從理智來分析的話,覺得四爺這袖子真的得擼起來了。今兒要不出去,人家都說啥?說金老四是個孬種!這要是以后家里有事了,其他兄弟幫不幫出頭?
所以瞧著四爺出去了,林雨桐趕緊從炕給蹦下去,跟著出去了。
金老二已經出來了,抱著李家一個叔叔的腰把人給扔遠了。金老三是損的很,下三濫的招數往人身招呼。金老五還小,之前在廚房里呢,這會子從廚房里出來,嘴里還喊著一嘴的豆腐,嘴里罵了一聲了。四爺也是庫布的好手,當然了,這得人家跟他不認真的玩庫布才行啊。如今這打架可不都是野路子嗎?
他見有人沖著金老頭揮拳頭,趕緊過去了,拎著人家的胳膊扭,手是穴位這位當然喊疼了。跟真的殺人似的喊了一聲:“殺人了”
結果不知道是他娘還是他媳婦的一個婦人,伸出爪子嗷嗚著朝四爺的面門而去。
我嘞個去!
林雨桐霍開人群,擋在四爺前面,照著這女人揍。
四爺不打女人,但女人打女人總沒人攔著吧。
敢打我男人,剝了你的皮。
女人一加入戰團,場面更亂了。沒占到便宜的李家男人不用,男人們手朝這個哥幾個身招呼。金大嬸也不暈了,跟親家母打成了一團。林雨桐這邊推了這個踹了那個,一扭頭心說得幫著婆婆吧,見何小婉拎著個洋瓷盆子,照著李老娘的脊背咣當咣當砸。英子手里拎著濕毛巾,估計是剛才打起來的時候她正擰毛巾呢。濕毛巾掄起來棍子的威力也不小。都是農村的姑娘,本來在這么一個環境里長大的。潑辣再加顧渾!誰要是這個時候孬種了,瞧著吧,以后欺負的人多了去了。
男人們打架那是熱血,一個鬧不好真成了流血事件了。
可女人打架不一樣啊,尤其是剛進門的新娘子跟著打架,這事不說沒有吧,但也屬于不常見的。不少小伙子都跟著起哄!
林雨桐屬于自家巷子里的姑娘,當然幫著的人多些。有不少大娘姐妹出來拉偏架,一副勸架的架勢過來說:“哎呀她親家嬸子,怎么跟小輩下死手呢?”
去你的死手,沒看見我這胳膊疼的都抬不起來了嗎?還拽?拽啥呢!這街的人怎么這么可恨!
林雨桐這邊不費力了,還得看四爺是不是被欺負了。
四爺發現,他的壓力驟減。人家剛抬起腿,桐桐那邊正打著呢,還能抽空給人家脖子偷襲一下。他剛把人家給揍倒在地,桐桐一定會好巧不巧的恰好站在人家的手,還會不自覺的擰兩下子。
他都能聽見,周圍的人都說呢,看把桐都氣成啥了,多好脾氣的孩子都忍不住。有那親戚說了,這金家的媳婦都潑辣,老四家的最刁鉆。
這不是刁鉆啊親!高手過招人家不是這樣的,我都已經很漫不經心了,但這破綻到處都是啊。筆趣庫
委屈的巴巴的,好好的人愣是給貼了一個打架刁鉆的標簽。
等閑了估計都沒人敢招惹了。
林雨桐這種屬于只打不罵的,但像是金大嬸還有那位李大娘,那都屬于嘴和手都不閑著的。
金大嬸說:“你李家是窮瘋了的,靠賣閨女過日子呢。如今賣了一回了,趁著還沒我兒子的炕,趕緊帶回去再賣一回……”
這是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才說的這個理直氣壯。
李大娘說:“是你金家不要臉,窮的娶不起媳婦幾個媳婦一道進門,一樣的親戚兩樣的對待,憑啥不等我們開席……”
金大嬸能被這強詞奪理給氣死,一樣親戚是兩樣對待的,但恰好是反過的,“……是太把你們當人了……”
越罵火越大。
正罵的不可開交呢,那李家的姑娘也給出來了,門一下子打開,往地一賴一躺一打滾,沖著縮在人背后的金滿城開火了,“……你個沒囊沒氣沒種的窩囊廢,人家這么欺負你媳婦你看不見……你連個女人都護不住,你叫我爹媽在你家被欺負……金滿城啊,你的窩囊廢,我不活了……死了算了……”
要死要活,打成這德行卻也不說要回去的話。
管事的執事這才出面了,這邊說那邊勸的,林雨桐拉了英子,兩人都趁機回了新房了。
這幫著自家男人是沒錯啊,但是這人家要是兩親家和好了,當弟媳婦的打了人家大嫂子的娘家人,豈不是尷尬?
何小婉也跟著過來了,進來縮著腦袋嘻嘻笑,問英子說:“二姐,沒事吧?”
因著林雨桐和四爺的關系,兩人都把英子叫姐,原本是二嫂子的,結果又是姐,干脆兩人把她叫二姐,沒結婚以前是這么叫的。
這個稱呼導致的結果是老三兩口子包括老五,都是這個叫的。不叫嫂子叫姐。
英子朝外看了一眼,見沒再打起來,村的隊的干部在那里調解呢,說了一聲,“沒事……”她拍了拍身的土,紅襖綠褲全是臟的。
何小婉還夸林雨桐,“……不愧是常給豬瞧病的,這手是有勁啊……”
林雨桐:“……”我給豬看病,跟手有勁沒勁真沒關系。
不過在一般人的眼里,這給豬看病是那種能拎著豬翻來轉去查看的那種。
姐妹妯娌本來不算是怎么陌生,再加共同的革命情誼,倒是顯得親熱的很。
她們在里面說她們的,說起怎么打架把誰打的怎么樣了也是眉飛色舞的。外面怎么跟李家說,那都是男人們的事。
反正是李家的姑娘已經進了金家的門了,今兒是打的血海里撈人,這親反正是已經做下了。事過了,還得再把這紙糊的面子情給兜住了。
管事的事二組的組長,年紀跟金老頭差不多大,大名叫什么也沒人記得住,反正平輩的喊他狼剩,小輩的叫他狼剩叔。
他家原本住在金家對面的城墻根下,跟那小男神老鄭家是一樣的,掏個洞能住一家人。這狼剩小的時候,被狼叼去過。你想啊,那破窯洞連個門都沒有,雞都擋不住還擋狼呢?當時已經瘋了的金老祖發現了,人雖然是不怎么明白,但不能叫狼吃孩子這一點的潛意識還有。愣是追著那狼攆了十多里地,才把這狼剩從狼嘴里給救下來。
所以這張狼剩,跟金家的關系屬于較親密的。
張家的大兒子跟金老三的年紀相仿,關系鐵的恨不能都穿一條褲子。
張家如今的日子雖然還窮,畢竟家里也是兒子多,但這時候的窮富跟人有沒有本事是沒有太大關系的。張狼剩屬于對能逢迎,對下能擺平的那種人。在生產隊,很有幾分威望,有個啥事,自然而然的,他把自己擺在那人的位置。
他先是擺著長輩的譜,把金家這哥幾個假意的罵了一句,“……一個個的四六不懂的,喝了點貓尿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了?你李家大叔那是誰?那是你大哥的老泰山。如今新社會那是不講這一套了,擱在舊社會,這是正經的姻親長輩,叫你們跪下你們不敢不磕頭的身份……”
說著給金老二使眼色,把手里的酒杯塞到他手里了。
扭過臉又笑著跟李家說:“……都是年輕人,喝了點酒,是不是?那牙齒還有咬著嘴唇的時候呢,親家之間打打鬧鬧的,這打了鬧了,一家人還得是一家人。金家那邊我都不用問,我能替我老哥哥拿主意,咱是為了咱城子,我這大侄子的,你們呢,也都是為了自家閨女的。咱們別的不談……兩好合一好,我這二侄子給敬一杯酒,老哥哥你喝了,咱們收拾席面重整旗鼓,好好的把這喜事辦完……”說著,又把金老二往前一推,話卻是對李家說的,“老哥哥,別的不看,只看我這老臉,咱把這一杯干了……”
好說歹說的,李家老爹喝了一杯金老二遞過去的酒,這事算是這么了了。
男人們還顧著個面子,說不鬧了,多少的不愉快暫時都得壓著。
女人這么可沒那么好說話了,整了點吃的端去,李家那丈母娘全程耷拉著一張臉,一會子將衣襟撩起來擦一把鼻涕的,桃花娘進去勸:“他親家母,趕緊吃……往后是一家人,閨女還要擱在這頭過日子呢……先吃飯……吃完了再說……”
吃完了不把閨女帶回去,你別鬧。
吃吃喝喝的都是大家都湊來的,這回的婚禮預算算是超支了。
林雨桐自己都餓的前心貼后肚,可灶哪里還有工夫管新媳婦?何小婉袖子往起一挽,叫英子一起,“走!二姐!沒人管咱們咱們自己不能餓著。”
其他親戚該走的都走了,只剩下來的晚的李家了。
如今也都吃的七七八八了,三個媳婦進廚房的時候,廚房差不多可以用狗添過的來形容,真的太干凈了。
“剛進他家門叫餓肚子?”何小婉再廚房找吃的,嘴里抱怨著,手里卻利索的很。好容易翻出一點沒煮過的粉條,她直接給拿出來了,那個一大捆子,得有四五斤吧,她都拎出來,“二姐,燒水!”δ.Ъiqiku.nēt
英子給鍋里添水,林雨桐直接坐到灶膛前面開始升火了。
何小婉找了蒜蔥姜這些東西扒拉了,切了一堆,最后還用最后一點油再鍋里熗了一下。
粉條出來,再涼水里過了一遍,出來把臊子往一澆,再放點醋和辣子。
不知道是不是干架干累了,林雨桐都忍不住吸溜了一口口水,怎么覺得那么香呢。
前面金大嬸好容易把李家那邊的祖宗送出大門了,結果一回頭瞧見自己廚房的煙囪還冒煙呢,她以為是不小心失火了,撒丫子往廚房跑,再院子里忙著的幾個兒子一見他媽那樣,不明所以之下,跟著跑。
門被金大嬸一腳給踹開,結果看見三個新媳婦蹲在灶膛前,一個端著一個盆,頭埋在盆里吃的正歡呢。
林雨桐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蠢樣,嘴里沁著來不及吸溜進去的粉條,抬起臉睜著眼看著一臉錯愕的公公婆婆連帶著大伯子小叔子。
這德行把四爺都嚇了一大跳,但到底是四爺嘛,趕緊出聲緩解尷尬,“……還有沒,我也餓了。”
林雨桐愣愣的將手里吃了一半的都遞給四爺,“……挺好吃的。”
金老三噗嗤一聲笑,進來搶了何小婉手里的,“傻老娘們,知道吃。”
這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誰家的新媳婦是這樣的,進門頭一天,躲在廚房里偷吃還被婆家給逮住的。
英子訕訕的,把手里的給了金滿川,招呼老五,“還有,給你也調一碗?”
老五只要有吃的好,叫二姐叫的可親熱了,跟著往廚房門口一蹲,連聲的應好。
這要是只是兒子在,金大嬸非罵的整個太平公社都聽見不可。沒這么敗家的,那粉條干的四五斤,煮出來十好幾斤呢。要是當菜吃,夠一家子吃三五天了。
如今可好啊,一頓愣是給霍霍完了。
人都說吃啥啥沒夠,干啥啥不行。如今干啥行不行的還沒看見,但這吃東西,那真是吃啥啥沒夠啊。
何小婉輕輕碰了碰林雨桐,叫她看婆婆的臉色。
林雨桐不用看也清楚,起身正想著怎么說能叫老太太的心里好受些,結果還沒說話呢,外面傳來金滿城的聲音,“媽……調一碗,多放點醋,點香油……仙兒還沒吃呢。”
仙兒是李家姑娘大嫂子的名字,姓李名叫李仙兒。
金大嬸直覺的一口氣憋在胸口。這主動偷吃的兒媳婦起還要自己伺候的兒媳婦,好像還是偷吃的可愛一些。
別管金大嬸心里多憋氣,但林雨桐知道,今兒晚金大嬸睡的格外的香甜。那呼嚕聲,在她這邊都能聽見。
晚鬧洞房鬧到很晚,以金老二和金老三那邊最為熱鬧。
反正是睡下的時候,都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門窗關嚴實,和諧的時候得忍著,把四爺的肩膀只怕都咬破了。
這是住在一個院子里不方便的地方了。
茅草屋子根本不隔音,誰辦事不是悄悄的。
第二天一早起來,四爺給小老太那邊挑水去了,林雨桐在屋里收拾呢。如說著窗簾炕圍子,原本沒有的東西,如今都能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