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22
又是一年臘八節,林雨桐把粥端飯桌,四爺一手抱著清寧,一手把收音機給關了。
收音機,在金家算是添了一個了不起的大件。
四爺一邊攪動著碗里熱騰騰的粥,一邊問林雨桐:“剛才的廣播聽見了?”
“嗯!”林雨桐從四爺懷里接過孩子,撩開衣服喂奶,“是說高等教育自學考試的事?”
今兒是農歷的臘八,卻是八一年的元月十三號,決定建立高等教育自學考試制度。
以前沒怎么注意過,但如今對四爺和林雨桐來說,卻是個好消息。
安排的考試時間,是一月份四月份七月份十月份,四次。后來好像慢慢的變成了四月份和十月份了。
尤其是高校擴招以后,含金量似乎也大大降低了。
但對如今的四爺和林雨桐來說,一是通過自考,只要拿到本科學歷,有機會讀研究生的。將來這碩士博士的學位可不不摻雜一點兒的水分。
四爺一直對沒系統的學過水利電力的事遺憾的很。
“想去學?”林雨桐問道。
“看看吧?!彼臓敍]一定說去考,“有空了去找找相關的書籍。要考試估計得到下半年了。但該準備還是要準備的。一年考四次,倒是省事。”
可省事是省事了,等到過了年,終于打聽到自考的消息了,結果專業課選擇的余地并不多。
倒是有個水利水電專業,勉強算是行吧。
想找個畜牧之類的相關專業,結果沒找到。只有一個農學勉強沾邊。
如今的自考才有政策,不像是后世那自考類書籍滿天飛。只要把買的教輔書學懂了,哪怕是記住練習題,考試也能勉強低空飛過吧。現在從哪找自考書去?
壓根沒有!
兩人專門跑去省城,去人家高校里面,高價買了一整套專業的書出來。
如今的人還沒有那種對學歷的執著態度,壓根不明白學歷對以后的工作升職評職稱有多大的影響。所以兩口子這么折騰,絕大多數人都是非常不理解的。
金大嬸問四爺:“你是有專畢業證嗎?”
那是短期培訓出來的,在地區能用,國家承認嗎?
又問桐桐:“不是農學院要給你畢業證嗎?怎么還去考?”
那是榮譽性質的!總會被時代所淘汰的。
自考只是為了有資格讀研究生,僅此而已。
要不然買書去看了,干嘛費力去考試。有些東西離了老師還是不行的。四爺一直是這個態度。
而且也不是所有的院校都會招收自學本科的研究生,到時候只怕還得費一些心思才行。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嘛,別管多大年紀,人總得有點正經事干吧。
不管是飼養場還是養豬場……哦!如今還弄了一個養雞場,都不過是動動小手指頭能弄明白的。
開春了,天暖和了。新宅子這邊干的也差不多了。新家具有一冬的時間也做出來了。
因此一過三月三,老二老四兩家,利索的從老宅子里搬出去了。
緊跟著,孩子的問題是個大問題了。
小老太跟著住到新宅子里了,蔡姥姥也搬去跟英子住了。兩老人腿腳利索,一點問題都沒有。在家里帶帶孩子做做飯,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金大嬸理智知道,這么安排是最合理的。關鍵是她這邊不能真的扔了什么都不干,只帶孫女吧。畢竟還有老五沒有娶媳婦呢。她自己又還不到五十歲,不下地干活人家笑話。再說靠著老頭子和老五,根本干不過來。自己要是帶孩子,那老二肯定會幫著這邊干的。但今年老二不是幫著老四管著果園子嗎?以前還有英子,可英子現在把前面的門面房收拾出來了,在那里開了個小飯館。
早稀飯饅頭包子,午炒菜面條,要喝酒還有鹵制的豆腐干豬下水。
建飼養場的都是縣建筑公司的,人家有工資,也沒那么摳唆的一點都不下館子。晚的時候也點倆菜,要點酒。這活也掙錢,一天一兩塊,三兩塊的,都能掙來。沒看英子一天到晚的守著店,一天睡不了六個小時也精神抖擻的。這是錢眼里有火呢。
順帶的小老太和蔡姥姥只要看孩子行,飯做好,英子放到后門門口的石墩,喊一嗓子她們過去一取行了。
老三開個拖拉機,開春了活多了,翻一畝地多少錢,犁一畝地多少錢,耙一畝地多少錢,忙到幾乎是連軸轉。有時候在車窩著睡一睡行了。家里的地都靠著何小婉干呢。
金大嬸一算,誰能有空幫她?
老大那邊?算了,不要老五幫忙不錯了。
盡管不舍得,但孩子把孩子交給那樣帶了。不過是早看一次晚看一次,晚孩子不睡她不走。
林雨桐覺得一下子都不一樣了,呼吸的空氣都是自由的。
以前在那小院子住著,想洗澡都不容易。現在簡單多了,廚房里有隔間,水通到外面。要是涼了,把特意修的壁爐點起來,舒服極了。
院子里的薔薇已經一墻的綠意了,隱隱的,已經有點花苞的樣子了。葡萄也開始吐嫩芽了。院子里沒有雞鳴狗叫,但鄉村從來不缺少雞鳴狗叫聲。
隔壁的大公雞跳到兩家的隔間墻,來一嗓子,小老太起了。
水泥地面的院子好打掃,她能給托的干干凈凈的。等吃早飯的時候,她還催四爺:“看著把后面的水溝填平吧,等天熱了,那味道不好還招惹蚊子。”
四爺沒打算填平那水溝,一畝多的面積水始終不干枯,只能說明這一塊地下水旺盛。
小老太說了,四爺找了幾個人,給工錢的,借了水泵把水抽到果園里,然后叫人把里面的淤泥全都翻出來,都堆到果園去,這泥肥的很。
結果淤泥一翻出來,好家伙,有人搶了起來。
淤泥里一堆一堆的泥鰍翻出來打個挺又往泥里鉆。還有黃鱔跟蛇似的,嚇的一些過來撿的女人高聲尖叫。
英子都心疼死了,按說這是自家的東西,如今全都哄搶了。
這事真不是不想聲張不會叫人知道的事。這條巷子住的,除了金家倆兄弟的房子蓋的較嚴實,其他的都是兩間土坯的廈房,還都沒有院墻。
臭水溝在這條巷子,也是這六家人的后面。沒院墻,出了房門什么看不見?尤其是如今天暖和,家家戶戶都在院子里吃飯,這肯定是看的清清楚楚的。
一看見這可不來湊熱鬧了,再看見有好東西,跑回去抄家伙來了。還打發家里人去親戚朋友家報信。
丁愛民長的倒是體面,不過有點羅圈腿,說話嘴里帶著巴子,臟話順嘴來,什么“他媽的我要是知道這臭水溝里有這玩意我早弄了。他娘的夠吃半年的。”不是他媽的,是他娘的,聽的人特別不順耳。
劉保是緊挨著桐桐家這邊的鄰居,有兩子一女了,兩個兒子大些,女兒小,也都四五歲了。他下了池子干的帶勁,倆孩子在岸兜著。
最里面住的是邱成兩口子,邱成不常在家,在縣城的供銷社班,這媳婦邋遢的很,卻也能干,跟男人似的擼起褲腿下去了。
丁愛民說邱成的媳婦韓彩兒:“咋了?給你家邱成補一補還是咋了?別是不行吧?要人幫忙不?”
開起了葷笑話。
韓彩兒抓起臟泥呼了過去,“滾一邊去,什么玩意?”
李曉芳站在岸罵丁愛民:“騷情啥呢?能干不能干,不能干給我滾來!”
“有你他媽的啥事?”丁愛民回了一句,朝李曉芳瞪眼。
眼看要吵起來了,一直沒語的劉成岔開話題,“小的放了,養著明年還能吃……”
劉保接話:“那得看囤子和桐叫不叫咱們吃?!闭f著笑。
劉成說劉保不地道:“啥人嗎?不叫吃不給人家留種了……”
丁愛民又搭話說劉成:“那誰給你家留的種?”
這是玩笑話,卻有點過分。劉成的年紀金滿城還大兩歲,結婚也早一些。只是媳婦一直沒懷孕。結果去年抱養了一個閨女,清平清寧大了幾個月,叫劉燕兒。結果這孩子抱回來半年不到的時間,劉成的媳婦忍冬懷了。如今都七個月了。δ.Ъiqiku.nēt
你說他說人家那話,什么你家的種是誰留下的?不是說人家戴綠帽子嗎?
劉成把手里的泥鰍一扔,起來噯了一聲,然后罵了一聲:“放你娘的狗臭屁哩!”
三說兩不說的給打了起來。
劉保和劉成是堂兄弟,平時處的不一定好,但這到了關鍵的時候,肯定是一致對外的。兩人摁住丁愛民狠狠的揍了一頓,那李曉芳也不是個善茬子,跳下去跟劉家兄弟撕扯開了:“咋了!你們這是要欺負人還是咋了?沒王法了!”
劉保的大兒子嚷了一聲:“你當你爸還是村長呢?!?
李曉芳他爸李成金被推下去了,不是村長之后丁愛民都翻臉了,以前多捧著,現在多踩著。一般人都不能理解李曉芳的眼力,不管是怎么瘸了也不該看丁愛民這混蛋玩意吧。
正朝著呢?
結果劉保家的方向傳來叫嚷聲,原來是劉保的媳婦走的急了,一個沒走穩,地不平,直接給摔了。
這下誰都不打了,出人命了。
七個月的孕婦啊,肚子朝下結結實實的給摔了。
韓彩兒喊:“叫桐去看看,她家的孩子不是她接生的?”
林雨桐當然跑出看了,習慣使然,人民關天啊。
結果那邊那個疼的幾乎要抽過去的忍冬一聽叫獸醫給她接生,立馬不干了,“不……不用……”她拉著劉成,“叫吳和平……”
吳和平是村里的赤腳大夫,如今在東街開了一間衛生所,是每個村都該配備的那種性質的診所。村里誰有個頭疼腦熱的都去那里看。反正是無所不包吧。
林雨桐這不好前了,病患不配合啊。
七個月的話,她更主張保胎,怎么著也得叫孩子在胎里再長一個月,出來至少是健全的。如今生出來,林雨桐不敢保證一定長好了。因為這個時期農村的孕婦,很少能說清楚自己的準確受孕日子的。都是在估摸呢。有時候懷孕三四個月了,肚子顯懷了才意識到自己懷孕了。她能說清楚日子才見鬼了。所以這個七個月吧,只是個大概的日子。
周圍亂糟糟的,林雨桐只示意劉成把人抱進去。吳和平倒是來的快,跟著吳和平來的還有那個被鎮衛生院開除的李護士李芬芳。
李芬芳見了林雨桐尷尬了一下,但還是笑了笑。
英子才低聲跟林雨桐說:“跟柳成退婚了,跟吳和平又成了。兩人都結婚了?!?
一個當醫生,一個當護士,農村的夫妻診所,其實也是挺賺錢的。
果然,李芬芳說要趕緊生,要打催產的針。
孩子倒是半天后生下來了,是個女孩,可惜的是一直耳朵輪廓沒長好,跟蜷縮在一起似的。這是能看見的,那看不見的,里面的耳道有沒有發育好,更加不知道了。
這事擱在誰身都挺難受的。好容易盼著生了一個自己的孩子,結果有殘疾。
其實這樣的耳朵整形是完全可以做的,但那也得等二三十年之后了?,F在,農村這條件,好好的養著是最大的恩賜了。
而且孩子小啊,看著跟男人叫穿著的四十多碼的鞋一樣長短,胳膊腿紅彤彤的都不敢叫人碰。
養這樣的孩子得多鬧心啊。
四爺本來還打算把后面的水塘清理了好蓄水的,如今?
想想這接二連三的出事,家里又都沒有院子,以后家家還都有孩子。如今的孩子不是以前,他跟桐桐的寶貝疙瘩都有好些人伺候,也不是以后,一家一個寶貝的跟啥似的。如今這些孩子大都還都是散養的。三五歲能跑了家里大人不管了。撒出去野去了。
你說這么一個池子,要是哪個孩子不小心一下,你說著多鬧心。
填了吧!不要了!
后面填池子呢,劉家親兄弟堂兄弟,十多個人,找到了丁愛民家。
今兒這事吧,要不是丁愛民嘴欠,壓根出不了。這么想也對!
但丁愛明還冤枉呢,不是開個玩笑嗎?怎么了?你不識逗,惱了,主動挑釁把我給打了,是你媳婦自己不小心摔了,又不是我推的,對不對?你們憑什么說害了你老婆孩子還喊打喊殺的?!
這人也是絕了,直接拿把刀,抵在他自己的脖子,“你們今兒要是敢來,我跟你們說,我自己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我死了,你們算是逼死人命,有一個算一個,都別想跑。”
這話還真挺唬人的。
劉家一家子兄弟十多個,把丁家一通砸,臥室里的鋪蓋衣服全塞到灶膛里給燒了,柜子給劈了,鍋給砸了,米面油鹽這些全都給倒在地,摻沙土攪拌了攪拌徹底是吃不成了。把廁所里的穢物弄出來把屋子的里里外外的都抹了一遍。
那個惡心勁的,可把丁家四口給氣瘋了。
丁愛民還有父母在呢,雖然是抱養的,母親是他親姑姑,父親給他沒有什么血親關系。老兩口不在丁家,而跑到大路,跑到大街,更是跑到他另一個親家張狼剩家,訴說委屈去了。
劉家欺負人,這個那個的說了一通。
村子這屁點大的地方,恨不能街這頭放了個響屁轉眼傳到了那頭。何況是這么大的事。張家能不知道。
可張狼剩又為啥給丁家出頭呢?
你丁家有啥?有個漂亮的姑娘勾住了我兒子,僅此而已。
結婚了,你女兒也是我家的了,誰認識你是誰。再說了,那閨女是你們親生的嗎?不是的吧。是這姑娘都十幾了才收養的。說句人家背后都說的腌臜話,你這老東西到底打的什么見不得人的主意還不好說呢。為啥老大結婚了對他媳婦的態度轉了一百八十度呢。不是踹是打,肯定是有什么不能對人明的問題的。
管你的事?只要不是死了,愛怎么折騰怎么折騰去。
張家門一關,再叫都是張狼剩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