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外向，過來給四爺遞煙，問考試的事。有些人內向，并不是善于交際，只支棱著耳邊在一邊聽著，也不過來搭話。

這一耽擱，又是半天的時間。

到了飯點，過去跟廖主任一塊吃飯。他招待，找的館子也不錯。他這會子請客不光是為了從林雨桐從里多拿點生豬，還是為了問四爺果園的事。

“你那園子里的果子，我嘗過了。”廖主任將一盤清蒸魚往林雨桐面前推了推，“說實話，口感是我嘗過的咱們這一片產出里最好的。我跟你說，南邊要咱們這邊發達一些，北方的水果拉過去，還是有市場的。去年……是邱成……你們認識的……”

四爺點頭，示意他往下說。

“邱成去年，帶人從北邊收購那山里紅，野生的，好家伙，在那邊賣的可好了。很有些賺頭……”

他這么一說，林雨桐和四爺懂其的意思。

別看供銷社如今是國家單位，但這在外面業務員，油水可是很足的。

如那野生的山楂，在當地那玩意真是一不值，要是有人收購的話，一毛錢買一大筐子都有人采了賣，白撿的嘛。給多少算多少。

但邱成這樣的業務員回來報賬會不會真的給報一毛錢一筐呢？肯定不會？

他可能會說八分錢一斤，一毛錢一斤。反正賣到南邊或許是兩毛三毛一斤呢，只要公家有賺的，這個過問的人真沒有。誰出去都是那么干的。

廖主任是想說，這水果這一行能干。

林雨桐心里則說，有錢的男人容易變壞。

四爺則問廖主任的意思：“聽老兄這意思，是想大干一場。”

“這不是請你這尊大神來了嗎？”廖主任放下筷子，聲音也低下來，“黃河灘底下，你老兄想來也熟悉了。以前那里有個打靶場，你該知道的。”

黃河灘下面，沒有移民過去的時候，是荒灘，沒有人煙。部隊在那里打靶訓練，不受什么干擾。后來移民過來了，原來的打靶訓練場依舊是部隊的，其他地方劃歸民用了。

如今部隊的條件不一樣了，這邊的靶場已經有好幾年都沒怎么啟用過了。

四爺明白廖主任的意思了，“你是打那千畝靶場的主意。”

那玩意可是軍用的，屬于部隊的產業。

廖主任笑：“荒廢著也是浪費，要是真不用，咱們承包下來，也是資源利用嘛！軍民一家親，不是什么違反政策的事。這事別人辦不了，但明縣長肯定能辦……”

是說明光。

他是軍轉干部，當了地方父母官之后，跟當地駐扎的部隊關系很好。而能說動明光的，也四爺了。

部隊的地，好些個軍墾地，往出承包的都不少。這事不是不能辦。

“但誰來辦？誰有能力承包下來。”叫千畝靶場，那肯定是千畝多的土地。這得多大一筆資金，錢從哪來？不能空口白牙的說承包承包。一說錢，往幾年后有收成了再償還。空手套白狼，這事肯定是不能干的。

廖主任砸吧嘴，有些不好意思的摸著大肥肚子：“你看老弟，這不是哥哥為難嗎？你給出個主意……”

主意？

啥主意？

想占便宜不想掏錢的主意？

四爺轉著手里的酒杯，“這么著你看行不行……”他將酒杯往桌一放，“老兄需要果源，咱們將來給你種出來行，別管我是怎么操作的，水果優先給你，你看行嗎？”

廖主任嘴角動了動，這事其實誰來干，都不能叫果樹一夕結果。自己想摻和，問題是自己真拿不出那個錢來。別說供銷社有錢，有錢也是大家的錢。果園是三四年的投入不見產出，大家能同意才見鬼了。

今兒這事說到這，沒法說了。

優先給自己，這算是全了自己的面子。可這三四年之后，誰知道自己還在不在這個位子坐了。本來是想給單位辦點好事的，結果前后這么一算，好像自己能起到的作用也是有限的很。

敲定了等果園籌備起來過來簽訂一個購銷協議，這事暫時跟廖主任他沒啥關系了。

跟那人分開，林雨桐笑，“你又給自己攬事。”

果園的事不是沒想過，關鍵是怎么干？

其實這事一系列的事情。果園建起來了，好的水果打商標往出賣，不好的直接進果汁廠。果渣出來也不會浪費，飼料里不可或缺這一類的原料。然后飼料出來又喂豬喂雞，豬糞雞糞拉到果園是糞肥。ъiqiku.

整個一綠色生產鏈。

事是好事，關鍵是吧，錢從哪里來？

四爺嘆氣：“也不光是為了掙錢，部隊的生活如今也那樣……跟部隊后勤直接合作也行，他們出土地，咱們出技術出資金，將來收益分成的事好算，吃虧占便宜的都沒什么意思。將來這果園、果汁廠、飼料廠、養豬場，凡是相互掛鉤的企業，都是復員軍人優先。不說將來八成是復員人員，那也得是再六成以……”

林雨桐聽著，聽著笑：“你這是給我找事呢。”

農學院出來了，現在謀劃的這些也初見成效了，那時候再回頭看這些安排，好處自然體現出來了。

兩人一路說著，開車去接韓彩兒。

四爺喝了點酒，林雨桐不叫他開車，自己坐在駕駛座，開車走。

車窗的玻璃半開著，來來回回的人都看林雨桐。這時候的女司機可是不怎么多見的。

車停在供銷社外面摁喇叭，不多大工夫，韓彩兒又是大包小包的出來了，看得出來，給邱成拿的東西邱成根本沒要，東西是怎么拿來又怎么拿回去，根本沒打開過。

到了車，韓彩兒的眼淚下來了，跟林雨桐哭：“那王八羔子是個沒良心的！”

林雨桐開著車，也沒回頭看她，只試探著問了一句：“吵架了？”

本來是那么一問，在單位吵起來這不合適，很丟人的事。

結果這一問，人家韓彩兒大聲道：“我能不吵嗎？誰叫他不干人事了？”

林雨桐嚇了一跳：“你在人家單位這么大的嗓門吵了？”

“他不要臉！”韓彩兒一下子激動起來了，“一個單位怎么了？男男女女的也不知道避諱！見過誰家的男人跟人家大姑娘小媳婦說說笑笑的……”

不是！一個單位的同事，這不是在所難免的嗎？

這真要是跟那些大姑娘小媳婦有個這個那個的事的話，是不會當著媳婦的面這么著的。

林雨桐跟她說這個道理：“……一塊共事，男女同事，還能見了面不搭理？是咱們村的，那男女見了面還都不打招呼了？”

“那你見誰家的男人不在，別的男人去串門的？”韓彩兒這么問了一句。

這是說，要是家里的男人不在家，男客來了基本不坐，很多都不進門直接走了。不會跟人家的媳婦獨處一室的。

男女大防之禮，其實一直都不曾消亡過。

這話是沒錯了。但是單位又有點不一樣。怎么個不一樣呢？過去的單位，好些是辦公室跟宿舍合二為一的。

方說這家的女人在供銷社，靠窗又一張桌子辦公不錯了，其他地方都是生活區域，管理的不會那么嚴格。你說人家要是會計，要是出納。人家男人不在，不在你還不辦事了。出差回來的票據不給會計了？工資不著出納領了？

不可能的事對吧！

咱不能不分青紅皂白的，這么著那么著的，這是不講道理。

她這么說，韓彩兒突然不說話了，嗚嗚嗚的哭，“他說那是他們社里的出納，他過去是提前預支工資的……他又不是沒錢，干啥我一說地里開春要買肥料買種子要投資，他去找出納預支工資，明顯是哄人的嘛……肯定是半天不見那小妖精心里癢癢，我在都攔不住他，把我當啥人了，真當我好欺負了……那小妖精，我是大著肚子也打她三四個……”

“你打人家了？”林雨桐趕緊問道。

“不該打嗎？”韓彩兒又吸吸鼻子，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鼻涕眼淚。

林雨桐嘆了一聲，該說啥呢？

你男人有錢，但那錢不能這么大大方方的拿出來用的。單位心知肚明是心知肚明，但不能這么張揚，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你說要用錢，他去預支工資，這真的沒啥毛病，悶聲發大財，謹慎的人不管是啥時候都出不了岔子。

這兩人過日子不光是人看起來搭不搭，關鍵是這性子，過在一起也是難了。

人都沒法勸了，該咋說了？

林雨桐覺得吧，這邱成真未必有二心。兩口子要二胎了，要二胎三年都不能升職，但這位還是要了。第一胎是個兒子，兩口子也還是要了二胎。這說明邱成還是想要跟媳婦好好的過日子的。

這兩口子都不會壞人，女人肯干，憨厚踏實，對長輩孝順，友愛兄弟，和睦鄰里，誰都會夸一句。男人呢，內斂精干，很是撈錢的一把好手。從廖主任把他帶在身邊知道了，很受領導器重，跟單位男男女女有說有笑，這是說明跟同事的關系處的很好。

都是好人！可是這么兩個好人，婚姻卻亮起了紅燈。

回了家，林雨桐還跟小老太說了，“您沒事開導開導她……”小老太挺喜歡韓彩兒的，覺得這娃憨憨的，待人特別實誠。

結果小老太嘆了一聲：“勸了這回有下回，照著你這么說，這兩口子的問題不是勸能解決的……人家那時候說親，都講究個門當戶對，這不光是說兩家的情況要差不多，兩家的孩子也要差不多。當時邱家那老兩口不是東西啊，給兒子娶媳婦先顧著他們自己，得找個能干活的，聽話的……至于說，找來的媳婦跟兒子是不是有話說，是不是能過到一塊，他們才不管。你想想那兩口子，蓋被子算睡一被窩里，這能有話說嗎？我當是不怎么樂意柳家的婚事，也有這方便的考慮。那柳成一心想著進，這又是學，又是讀書的。在村的時候，碰見了還能說一說飼養場的豬啊羊啊，這將來你再村，他又是學又是工作了，你們在一塊你說說啥？你說地該糞了，他說他今兒讀啥書了？這不是牛頭不對馬嘴嗎？偶爾這么一兩次，算是新鮮，還挺可樂的。可時間長了呢？說啥啊？兩口子在一塊，要么是不管啥時候都有說不完的話。要么是兩人在一塊，不用說話也知道對方在想啥。”

這么一說吧，還真覺得自家這孫女很孫女婿，真真是兩點都占著了。說來的時候，兩人說的話那個跳啊，一般人真不明白他們說的是啥意思。那要是不說話來呢，只那么靜靜的坐著，這個一抬眼一動眉，那個知道是啥意思。

真跟那天造地設的一對兒似的。

正說著話，英子過來了，問林雨桐說：“我去彩兒那邊，怎么哭的跟個淚人似的……”

林雨桐見是英子問了，低聲跟她說了，“……潑辣的不是地方……”

要是對著公婆潑辣一回，叫他們不敢這么欺負，也算是本事。結果當了這么多年的小綿羊，當了那么一次狼，還給咬錯對象了。

單位的出納可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領工資的時候，找茬三拖倆拖的，夠人受的了。

英子則說：“那邱成也有責任，他爸媽不叫帶媳婦，他不帶。要是彩兒早早跟著去了，也在外面見見世面，學學人家的眉高眼低，兩口子也不至于鬧成這樣。”

這話也有些道理。

正在這里說閑話呢，聽見外面有人喊：“金家的！老二老四……趕緊的！你家老五跟他大姑鬧起來了……”

是說老五跟金西梅鬧起來了。

人家來喊了，說明鬧的大了。這邊不敢耽擱，浩浩蕩蕩的往老巷子里沖啊。

剛進巷子，聽見老五的聲音：“鄭有油，罵的是你！你個絕戶頭！這輩子你是絕戶頭！下輩子你還是絕戶頭！”

林雨桐眉頭一皺，絕戶頭可不是好話！別說是親戚了，是鄰里吵架，也沒有這么狠的！

這哪里是吵架？

這分明是結仇！.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