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35
天是昏暗的,哪怕是陽光普照,也照不到金家人的心里。
八月余熱,秋后的老虎,灼人的很,可站在太陽底下,心底冒出來的寒氣叫人止不住的顫抖。
有句詩說:人人搖扇我心寒。
很多人都不知道這種寒是哪種寒,覺得這是一種夸張的手法。
不!其實不是的!
等人的心進入某種情緒種的時候,再灼熱的陽光都不會覺得有溫度,再明亮的光也只剩下蒼白。
何小婉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何小婉的媽抱著清輝,跪在地一下一下呼喊著女兒。
金大嬸睜著眼睛,牙關緊閉渾身顫抖,下一刻好像要閉過氣去。
忙了這個忙那個,還沒忙活過來呢,一直看起來情緒還在控制范圍之內的金老頭,猛地一口鮮血從口噴了出來!
“爸!”英子過去,趕緊將人扶住。林雨桐急著給按壓穴位。
金大嬸這才喘氣來,哭了一聲:“老頭子……”然后才嚎道,“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叫這一家子怎么活啊?”
邊看熱鬧的把金家人圍了一個水泄不通,這個說別哭了,趕緊去問問是怎么回事吧?那個說,老四不是認識人?找找關系去啊。還有的在后面嘀咕,誰知道都干啥壞事了,要不然人家能平白無故的抓你?
四爺看了林雨桐一眼,扭臉對老二道:“家里二哥看著,看住媽和老五,不管誰說什么,都不許出家門,跟誰都別多話。別犯口角,別起爭執(zhí)。這個時候一個不好,真能要了我三哥的命。夾起尾巴做人……”
金老二一拉住老四:“這事你別摻和,我去想辦法……”別再把這個的前程也給搭進去了。
四爺拉開老二的手:“這事……你辦不了。我跟桐桐去,怎么做,我心里有數(shù)。”
林雨桐見金老頭緩過來了才道:“爸,放心!不會把命搭進去的。只要人在,咱們有盼頭是不是?”
金老頭睜開眼點點頭,是!老三是混!但他真的罪不至死。要是判幾年他半個字都不會說的,干過壞事得接受懲罰,誰都是如此。沒逮著算運道,逮住了得接受。沒啥可鬧騰的。可這一打黑,再看那架勢,還有帶著槍來的,這是打算隨時擊斃的。真要是被歸入那一類,那真的只有吃槍子也這一條路了。
曾經嚴打的時候,看過那些掛著大牌子的,也看過擊斃犯人的。人死了,家人去領尸首安葬,是要掏子彈費的。
可要是老三真要是該挨槍子,他也是為兒子掏了這錢了。
可老三到底干啥天地不容的事了?
那外面混著的老三缺德的多了,別的不說,只張狼剩家的幾個兒子,都成了村霸了,為啥他們沒事,自己老三早不混了,為啥還來抓。
這種種的不服氣,不平衡,在心里翻騰著。
他這么想,金家的人心里此刻都是這么想的。
金大嬸嗷嗚一嗓子跳起來,“金西梅,你是不害死金家你不罷休啊!害了老二,差點逼死你哥,如今又來害老三……你……”
“媽!”金老二呵斥了一聲,“你進屋里去!”
“老二!”金大嬸胳膊指著金家的方向,“你要是媽的兒子,跟我去,砸了鄭家……”
“媽!”金老二走過去,低聲道:“您要是想害死老三,您嚷,您喊打喊殺。您這是要坐實了老三是黑社會啊!”
金大嬸張著嘴,瞬間失聲了。愣了好長時間才反應過來這是什么意思,她突然絕望極了:“人心咋能怎么狠呢。”
為啥老三折進去了?
肯定是鄭家下手了!
人家為啥下手啊!
是你們得罪人了!
怎么得罪人了?
是你喊打喊殺,罵人家斷子絕孫了!
可自己為什么會罵人家呢?
金大嬸心里的這股子火總算是找到發(fā)泄口了,沖過去對著老大和老五打。
“叫你翻口舌,啥正事沒有,撥弄是非有你!”
“叫你二百五。人家說啥你信啥!”
人絕望到某些時候,除了彼此的相互埋怨再也干不了其他。
金老二朝四爺擺手,“你去忙吧,家里有我。”
四爺點點頭,拉著林雨桐起來,兩人從人群里出去。人人都認定這兩人肯定去縣城找關系去了。不是說跟那什么副縣關系很好嗎?
可這事能求誰呢?
誰也不能求!sm.Ъiqiku.Πet
真要是去求了,那才是沒分寸。誰肯為了你干涉司法公正?
這是要承擔政治風險的。
有時候人著急了,會跟沒頭的蒼蠅似的,到處亂撞。兩人什么風浪沒見過,這點事還不至于叫人沒了理智。
該怎么做,四爺心里有數(shù)。
路的時候,四爺搖頭:“老三想干凈的脫身……不容易……”
確實有觸犯法律的地方,得接受懲罰,這是原則。
是不提原則,只提親情,從另一方面來說,為了以后更好,把那些過往都擺在明面,罰了算是過了,否則后半輩子永遠都得提心吊膽。
而且,被人盯了,不是你想怎么操作能怎么操作的。
要說真想一些辦法,叫老三干干凈凈的出來也不是不行,但這誰都知道有問題的人你們偏保下來了。這事要觸犯眾怒的,也是觸犯了底線的。人家服氣嗎?以后隔三差五的逮住和混混,只要說人家在里面把老三點了,請老三去坐坐。別說一兩月來一回這事,是一年有一兩回,也夠折騰的。人沒法干別的了。
所以啊!人想過的心安,半夜不怕鬼敲門也不怕人敲門,得在規(guī)定好的框架里行事,半點也別逾矩。
四爺那么一說,林雨桐懂了。她之前也是那么想的,咱是講道理的人。犯了罪了,咱們該怎么判怎么判,但是吧,想下死手要人命,這事絕對不行。
可該去什么地方呢?
林雨桐還真沒找到一個突破點。
四爺笑:“……早些年了,我跟老二老五出去,遇到件事……”
他這么一說,林雨桐想起來了。
還真有那么一件事,說不定能成為突破口。
啥事呢?
那一年,給縣城的糧站送糧食,哥三個一人一輛架子車,拉著走。
結果半道,被一騎自行車的小伙子把裝著豆子的麻袋給不小心掛破了,豆子灑了一地。
那時候的自行車,都是當運輸工具在用的。啥都能帶一樣。那小伙子給自行車后座綁著幾根三四米長的鋼管。鋼管的切口不齊整,再加路本來不寬,結果呢?騎車的急著走,這么一劃拉,把老二車的一個口袋給劃破了,里面裝的黃豆,瞬間灑了一地。
那路面是啥路面的,是泥土的。要是不下雨,那是一指深的塘土。要是下雨,是能越過鞋面的泥。
塘土是那種在地面被碾壓的十分細膩的干土,風一吹能天的那種。
你說豆子掉進去,得是什么樣?
別說糧食緊張,是不緊張,那也是糧站的糧食。他們是從公社的糧站給縣城的糧站送貨的。
豆子掉了半袋子,這弄起來把豆子從土里面撿出來再弄干凈,容易嗎?
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連個工作都沒有,咋弄?
擱在誰身誰都生氣。
老二當然停下來了,叫住那小伙子,也沒非得叫人家怎么著,說:“搭把手,把這幫忙給收起來……”
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可這小伙子把他騎著的騎行車往路邊的草窩子里咣當?shù)囊蝗樱^來橫眉立目,“叫我撿起來?你敢叫我撿?你他媽的知道我是誰嗎?”
金老二心說,這是沖著哪路的神仙了?到底是年紀長了幾歲,直至了擼袖子要干架的老五,屏聲靜氣的問人家:“這大路的,你撞了我,我哪知道你是誰啊?”
這小伙子眉毛一揚,臉帶著幾分蠻橫之氣:“連我是誰你們都不知道!告訴你!老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太平鎮(zhèn)頭一號的人物金老三金怪!聽說過吧?”
呵呵?
金老二直起腰板,下打量那小伙子一眼,笑了:“你是金怪?”
“啊!”小伙子哼笑一聲,十分自得。
金老二點點頭:“你確實是太平鎮(zhèn)的金怪?”
“如假包換!”這小伙子白了金老二一眼,說的斬釘截鐵。
金老二又問了一聲,“你真的確定你是太平鎮(zhèn)金家的金老三金怪?”
“你這人!”小伙子特別不耐煩,“這還有假?怎么?你見過金怪?”
金老二的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沒有!從來沒見過金怪。”說著喊:“老四!老五!趕緊的過來!這人說他是金老三金怪!你們也過來見識見識……”
這一喊人,過來的不光是老四老五了,還有村很多一起過來送糧食的小伙子。
這些人都嘻嘻哈哈的湊過來。
小伙子后知后覺啊,好像今兒的事情有點不對了,“我可是金怪,你們敢打……”
“打的是金怪!”金老二拎起這小子的衣領子,過去是一嘴巴子。今兒這是撞到自己了,知道金怪是假的。那碰別人,他是不是也用老三的名號在外面欺壓人呢。敗壞自家兄弟的名聲,雖然名聲本身不好,但越來越不好,卻不完全是老三的緣故。這個氣啊,“老子找金老三金怪好些年了,今兒碰了,還告訴你,老子打的是金怪……”
媽的!真金怪都不敢在我跟前扎翅,你一假的,倒是橫的不行。
不多時,人群后面跑進來一老頭,在后面拉著車,車也是半車子的鋼管,氣喘吁吁的,“別打了,我們賠我們賠……”
一副要給老二跪下的架勢。
老二哪受的了這個,撒了手將人拉起來,把事跟他學了一遍,“……你說你撞了撞了,睡在路還不撞人了,咱趕緊搭把手,把豆子給我弄起來,不完了。說他是金怪……”老二氣的都沒法說了,“你說老叔,這是金怪嗎?”
老頭兒是連連道歉,“這小子是欠揍。該打!該打!”
說著踢了那小伙子一腳,“叫你別胡說八道不聽,看!惹禍了吧?”
“那我哪知道他們金怪還狠啊。”小伙子憋著嘴,委屈的不行不行的。
金老二都被氣笑了:“金怪欺負過你了還是咋地,你咋知道金怪狠呢?”
“都這么說的啊!”他這么說,然后又巴結了,“大哥一看不是沒名號的人,您貴姓啊,以后出去我說你是我大哥……”
別看瞧熱鬧的都笑:“你這一頓打挨的不冤枉,跑別人眼前招搖算了,你咋還能耐的招搖到金老三他兄弟跟前了呢……”又給他指,說這個是金怪他哥,那個是金怪他弟。
老頭兒氣的又去踹兒子,“你看!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
可見干冒充金老三的事不是第一回了。
這是李鬼出門碰見李逵他哥,不是李逵本人可也差不多。
好吧!小伙子慫了,但又也別識時務,挨了打也不見惱,還嘻嘻哈哈的,一邊說笑一邊又過去幫忙,還特別熱情,“走走走!去我家,拿濕帕子把豆子擦一下,太難看了。”
要進庫房的豆子,水洗不現(xiàn)實嘛。
往前沒二里地,是他們家,在路邊,還請這么多人去他家喝水歇腳。以后到鎮(zhèn)辦事,動不動說金老二是他哥。你說碰這種人你咋辦,老二也不辯解,叫哥應著吧。
四爺要找的是這個人。
如今小伙子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了,但四爺和林雨桐把人叫出來一說,他眼睛眨巴眨巴同意了,“是該去!咱這走!不是那么一回事的!”
很是利索的樣子。
走到半道了,才又想起來了,“那個……不會把我抓進去吧……”
“你是劫道了,還是在路調戲小媳婦了?”林雨桐問他。
嚇得小伙子連連擺手:“那哪能啊?那回主要是怕叫我賠錢,我是嚇唬嚇唬人,不想受欺負,我家我一根獨苗,打架都沒人搭把手,這不是……”說著,不好意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