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64
九零年的春節,頭五天,一家子都沒回鎮去。
初六得回去了。
幾年老三說要給他辦事,要給自家媽脫孝服,出孝了嘛。
這沒人爭搶,也是老三想彌補遺憾。這事叫老三出頭辦了。
如今的老三不是半年前的老三了。都說是笑貧不笑娼,這話也沒錯。只要有錢了,過去的那點狗屁倒灶的事,那不叫事。
人家說起來都會說,那小子別看坐了幾年牢,出來人家一樣有來錢的道。
屬于一白遮千丑。
席面整整是個大菜,寓意十全十美。都是硬菜。
紙扎這些東西,拉了好幾車。
有人說老三這叫燒包!
老大跟人家說:“有倆糟錢覺得了不起!”
這事把他晾一邊他這是又犯毛病了,錢都成了糟錢了?
但不管怎么說吧,事辦的不錯。挺亮堂的。
大概是次給當爹的脫服鬧的當媽的沒了,這回當媽的脫服,老五兩口子帶著孩子早早的來了。
了二十塊錢的禮錢,又問老三說:“媽當年那棺材錢你跟二哥和四哥了沒?”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呢!
何小婉從邊過,說了一聲:“給不給的,是我們三家的事,有你啥事啊?”
語氣不是很好。
金老五接話,“要是給了,那二哥和四哥得補給我禮錢的,當時我辦事,他們說做了棺材,沒禮錢……”
老三掏了一百遞過去,“行了!給你補了,走吧!”
老五拿了直接遞給馬小婷,“收著吧。”
老三看著空蕩蕩的手,笑了一聲,這他媽的老五啊。真是欠收拾!要今兒不是媽自家辦事,非教訓這沒點人情味的東西不可。
剛才問的是屁話,這話需要問嗎?
把棺材錢給二哥和老四,那是想干啥?當初那份錢拿出來,拿出來的不是錢,是情分。自己把這錢還回去,情分還回去了。真給這錢,二哥敢把自己給踹出去。
自從進去之后,到回來這半年,這還是第一次見老五。
當年有點貪嘴的憨厚沒心眼的弟弟不見了,變成了這個簡直都不認識的人。
這一百塊錢遞出去,那邊接了,那種感覺吧,兄弟們之間的情分,值這個價?
從始至終,老二和四爺都沒回頭,該跟一邊的人寒暄還是寒暄,跟沒聽到一邊的說話聲是一樣的。
林雨桐和四爺回來,好些都圍住問呢,縣城這兩年發展確實是挺快的,看去縣城有啥機會沒有。
四爺說話從來都不會說的很滿,只說伺候好果園,咱自己這邊要建果汁廠了等等的話。金滿城在邊說:“如今啥最掙錢,搞運輸最掙錢,辛苦是辛苦,但一趟下來少說這個數。”他伸出一根手指,有人說一百?他嗤之以鼻,“一百?一百沒人去。一趟下來至少一千……好些來拉貨的客商,找不到車,給司機塞紅包想趕緊先走自己的貨……”
好像他知道的特別清楚一樣。他一說話,四爺不說話了,跟別的人小聲說起了其他的事。
但金滿城的話還是叫聽到的人熱血沸騰啊。可誰都知道這錢好掙啊,只是這投資卻不是一般人投資的起的。首先你得有車吧。大卡車是啥價錢?誰負擔的起喲?
但這世從來都不缺膽大的人。
家里的事完了以后,還沒出正月十五,很多村以前關系較好的,都來了。一是拜年,二是打聽點事。
啥事?買車的事。
這些人三三兩兩的合伙,從基金會分別高利貸貸了錢出來,找四爺問問,買車的行情。再是在哪里能買到車。
林雨桐在一邊聽著,來了好幾桌子人,湊在一起得買七八輛車吧?
還有問四爺有沒有門路買到二手車。這車短途跑著,并不妨礙啥。拉貨嘛。
“你大舅子不是以前在部隊,能買到部隊淘汰的舊車不?”
這話問出來叫人咋說嘛。
部隊的東西那不是隨便往出賣的。淘汰的東西人家也封存起來。這些東西真到戰時,都是軍用物資。別看說現在的軍備是多少多少,你得算算那些依舊可以服役,卻被封存起來的物資。這都是寶貝。
再說了,軍隊的車如果不是戰時,那應該是保養的最好的車。
哪弄去。
四爺跟他們說這道理,“要是客車的話,倒是能找到二手的。我大舅子現在在旅行社,接送外國游客的旅行車更新換代的塊,往往是七八成新換了。這車倒是能買到一兩輛吧。”
卡車這個要找二手肯定也能找到,但這對車不了解的人誰都不知道這車的真實情況,買回來半路故障耽擱人家多少事。
這話也不是沒道理。
完了四爺給介紹了地方,又給礦泉水在省城那邊的辦事處的那兩位打了電話,叫他們接待一下,幫著去看看車,別的不插手了。
可說實話,這干啥事都有賠有賺,哪有百分之百把穩的事。除非是干一份穩定的工作,不死不活的吊著。
唯一覺得叫人欣慰的事,人的膽子真的大了,敢于嘗試著走出去掙錢了。
過了正月十五,班了,周揚來了。校區的建設縣里得聽他的意見,這段時間他會在這邊。人跟以前一樣,住的還是政府招待所。
“我嫂子愿意你過來?”林雨桐請他到家里吃飯,閑聊的時候不免說起這事。從省城到縣城,一般人真不容易想通。筆趣庫
“我跟你說學校老師的現狀你知道了。”他拿著鹵雞爪一邊吃一邊道:“科研經費,沒有!也是老師,能從你這里獲得資助。福利待遇,沒有!房子還是筒子樓,短期內看來沒啥能可能搬遷。那地方你知道的,東家咳嗽一聲西邊馬給你送感冒藥。大聲說話都不敢啊。住了這么些年了,你說……咋辦?我爸媽跟我們住,閨女還大了。那四十平方,怎么擠。以前孩子小,還罷了。如今孩子都大了,又是女孩子家……這邊呢,我動心的原因是宿舍樓同步蓋起來,面積大啊。最小的都是一百平的大小。我呢,能分個一百三四的面積,我覺得挺好。再說了,這邊的發展情況不錯,生活的會省城輕松。還是那句話,寧為雞頭不做鳳尾。在這邊我說話算話啊。另外,在省城也沒啥損失。房子還是我的房子,將來真要分的時候,不可能漏了我這一份。我是分校的頭頭,重要性不可同日而語。不用看老師的面子,也不會少了我的。你算算這筆賬,不管怎么算,我都是賺了。”
林雨桐點頭,是這個道理,“叫老師聽到這話,得劈了你。教了倆學生,沒一個肯跟著他做研究的。”
周揚嘆氣:“想想也是,挺對不住老師的。”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閑話,吃了飯,原本相等四爺回來的,不想四爺沒等到,等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原來對門的宋大嬸的兒子。
一條巷子里長大的,叫一聲哥真是應該的,“您怎么來了?”這天都黑了。
這位老哥說話了:“桐,趕緊回鎮去吧。你家出大事了。”
誰啊?
“我二哥還是我姐?”林雨桐嚇了一跳,回身摸電話要給四爺打電話。
這位喘著粗氣:“差不多吧。反正都挺麻煩的。”
這說的是啥話啊。
但她知道,再想問,怕是問不出啥了。這老宋家的二兒子,打小木的很。
說話哼哼囔囔的,從來沒說清楚過。
林雨桐給四爺打了個電話,周揚也沒法呆了,起身告辭:“要是有幫得忙的,你只管語。”
林雨桐應了一聲,“家里的電話你知道。隨后咱們電話聯絡。”
送走了周揚,林雨桐換了衣裳,那邊四爺回來了。
林雨桐把宋二哥叫,一起了車。也不要司機送,四爺自己開車。
“到底咋回事啊?”四爺扭臉問宋二哥,“我二哥家出事了?”
“嗯啊!”這位結結巴巴的,“你們家老五家的媳婦把孩子放在你二哥家,然后人不見了。這都養了三天了,還不見回來。本來還想著……想著說……跟老五出去了……結果剛才來了一伙子人,說是要賠償的……”
要啥賠償啊。
問了半天,說的糊里糊涂,再問是五個字:“我不知道啊!”
好吧!不知道不知道吧,到了知道了。
車子一路開的快,到巷子里的時候,里里外外的人都圍滿了。
老三在人群里嚷呢:“……老五惹的事,你們找老五去,找到我二哥門是啥意思?”
車子一個急剎車,停了下來。
四爺和林雨桐擠了進去。
這圍著一群手里拿著鋼棍的年輕人,把門口都堵住了。
林雨桐去里面看英子,英子坐在炕沿抹眼淚,也沒注意進來的人。
還是清平叫了一聲姨,然后才叫她媽:“我姨回來了。”
英子扭頭,皺眉道:“咋把你們也驚動了?”
“咋回事啊?”林雨桐看看炕的三個孩子。清安一個人在玩,清雪坐在炕角憋著嘴,要哭不哭的,還有老五家的小子叫清雨的,蓋在小被子里睡的正香呢。
英子氣的嘴唇都哆嗦了,“馬小婷啊……前幾天,馬小婷說去地里轉悠一圈回來,孩子放在飯館,叫他們自己玩,不用管,我還沒應呢,人沒影了。好吧!放放孩子,也沒事。清平沒收假呢,叫幫著看著吧。可這說好的十分鐘,等到天黑了,都不見人回來。咋辦呢?孩子帶到家去,伺候著。可這第二天還是沒見人來,我覺得這不對勁啊。趕緊去老宅看去了,結果門鎖著呢。我問桃花娘呢,我說看見老五家的沒?人家說昨兒帶著孩子出門沒見回來過。我納悶了,心說這人心可真大,孩子撇給我不管了。這是哪去了。我氣的罵你二哥呢,我說你是對老五太好了,要不然兩口子敢這么干,這么小的孩子給哥哥嫂子一扔,人家自己掙錢去了。你二哥還罵我呢,說我缺心眼,要不是當初對老五太好,老五也不會得寸進尺。脾氣發出去了,但這事還得解決。我這還沒想到怎么這兩口子呢,結果人家門了。說是什么鋼材廠的,廠子倒閉了,但廠里的資產卻是大家的。可老五撿廢品,竟然撿到人家鋼廠去了。不知道是賣了多少,反正被逮住的時候啥都說了,把家里住哪都有幾口人,交代的可清楚了。還跟人家說了,別送他去公安局,去老家找他二哥要錢去。”說著,英子又捂住胸口,“他二哥是欠了他的還是該了他的?人家張口要一萬三!家里的錢都買鋪子里,如今剩下是今年春季地里投資的錢。哪里有多余的?是有多余的,這么多錢,憑啥要我們出。今兒早,這些人來了一個頭頭,你二哥誰也沒驚動,好聲好氣的把人給送走了,說你得有證據啊,不能誰來問我要一萬三,我都得給一萬三吧?沒這道理!結果半下午了這些人又來了,還來了一群。這些人沒把老五看住,叫老五給跑了。這些人非說是你二哥帶人跟著他們的人,想辦法把老五給弄出來了。如今人藏在咱們家,要咱們交人!你說這,哪說理去?”δ.Ъiqiku.nēt
正說著話,外面響起警笛聲。
林雨桐還以為是四爺報警了,誰知道兩人出去才知道,老五回來自首了。人在派出所呢。
這伙子手持鋼棍的,一個也沒跑,全都逮住了。
其實這伙子肯定也不是啥好鳥。老五怕是踩到人家早挖好的坑里去了。
要不然人家那廠子是那么好進去的?鋼材是那么好往出運的?只要運一次,人家敢說丟了十噸。再是倒閉的企業,架子還在。說啥是啥!
丟了東西了,為啥不報警呢?私自出動人馬,張口要一萬三。
說到底,還是為了錢的。
老五估計是怕在這些人手里吃虧,才偷跑出來了。出來往回走,在當地派出所自首。還不算蠢,知道老三當年沒受罪,他進去也不會受罪。不看僧面看佛面,總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人折騰死都沒人知道。
老二幾乎要站不住了,這一個剛出來,又進去一個。
英子在家看孩子,林雨桐跟四爺帶著老二和老三去了派出所。
老五一身的傷,老三饒是對老五心寒,看見這樣,也不由的氣來了,“這事咱沒完……”
“哥!”老五帶著銬子半蹲著,“婷兒在家的日子不好過……”
這話一出,林雨桐覺得不對啊,“你媳婦沒去找你?”
“婷兒在家呢。”老五看林雨桐,“孩子小啊……”
林雨桐說了,“幾天前你媳婦都不見了,孩子扔二哥家了。”
老五愣愣的,“找我去了?我們再省城東邊胡家村邊的一個廢棄的豆腐坊落腳,你哪里能找到她。她肯定是找我去了……”
能找到人行,孩子不能沒人管。
四爺跟所長去說話了,“……是啥是啥,我弟弟要是真做錯了,該怎么罰怎么罰。但這里面的來龍去脈……”
“肯定能查清。”這位都是老朋友了,自然知道事情咋處理。
老五暫時拘留了。
林雨桐把老二送回家,給英子說:“明兒我開車去找找馬小婷,撇下孩子算咋回事?”
這才跟四爺和老三往縣城走。
老三氣的呀,“要是早幾年,我帶著人把這一幫子都給廢了。”
四爺笑,看來還是長進了,知道一味的蠻干,是要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