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寧手里的盤子掉到地了,轉身去找電話:“電話……電話……叫救護車……”
天若殺人,醫者難醫!
四爺起身,將小老太抱著放回房間,林雨桐找了衣裳出來,給趁著身體還軟,幫著梳洗完,利索的把衣裳給穿整齊了。
救護車來了也無濟于事,只遺憾的宣布,人沒了。
人沒了,但也不能在縣城治喪。
將人放到救護車,直接回鎮。
這邊救護車一響,驚動一片,這邊人還沒抬到救護車呢,那邊該知道消息的都知道了。
烏泱泱的來了半條巷子的人,明光親自過來之后,來的人更多了。
老孫也過來了,幫著招呼,安排人手送人回去。
老三得到消息的時候晚了,過來人給抬到車了。
一家子跟著回去,一進村子,一大片等著的人。是柳成知道消息給村部打了電話,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英子把宅子都收拾利索了,哪里停靈哪里做禮房哪里待客,亭亭當當的。
半夜一點,半個村子都燈火通明。
棺槨四爺早踅摸好木料叫人做出來了,前兩年悄悄的給放在雜物房里。平時也是鎖著的。小老太并不知道。
提前辦壽材這沒啥忌諱的,還沖喜呢。
那帝王從年輕的時候修建陵寢,也不沒忌諱嗎?
這,林雨桐也沒敢叫小老太知道。
誰都有走的那一天,小老太年紀大了,怕有個措不及手。
可不真措不及手,早走的時候,還好好的,面色紅潤,說話氣也足。等晚回來,這樣了。
壽終正寢,臨走沒有受一丁半點的罪,是帶著笑高興的走的。
用大家的話說:這才是真正的福氣。
這也是唯一叫人覺得安慰的地方。
林雨桐和四爺自然是要披麻戴孝的,后來認了英子,那英子和老二也跟著。老三說了,“咱家剩這一個長輩了。老人對咱們不錯。哪個孩子去了,都沒薄帶了。我給奶披麻戴孝。”
如此一來,金家的都跟著披麻戴孝。
趙愛華的倆兒子都回來了,正兒八經的穿著白,但袖子卻用紅布抱著。
到了曾孫子輩分,都是得披掛紅綢子的。
這意味著喜喪,是該歡喜的事情。
金家本來有十個孩子,再加外姓的兩個,光是掛紅的,十多個。
人家說的時候都會說:哎呦!看這老太太的福氣,這么多人給掛紅呢。
這是長壽且子孫繁茂的象征。
好些人說,福祿壽喜四樣,小老太這輩子占全了。是一等一的有福之人。
又有人說,人家積德啊。不由的想起當年捐款的事。
林家成拄著拐杖來了,瞎子爹林家娘,專門從省城回來,按照輩分,老太太給他們養了孩子,是恩人也是長輩。披麻戴孝不過分。
如此一算,穿白的,帶紅的,滿滿的一院子。
齊家也來湊熱鬧,一個個穿著喪服,烏泱泱的一大群人,屋里跪不下,跪在巷子里。
不少人私底下說:這后輩有出息了,這趕著來當孝子賢孫的多。
說的是齊家這樣的。
還專門找人給四爺和林雨桐捎話,說是齊家墳里有老太太的地方,叫把小老太給葬過去。
才不!
跟蔡姥姥挨著行,倆人還能做個伴。老二在跟前,隨時都能照看墳場。有個四時三節的,算是趕不回來,也有人給燒張紙。
從第二天開始,來祭奠的絡繹不絕。從鎮到縣到市里,跟林雨桐和四爺有關系的沒關系的,以集體的身份的,以個人的身份的,人沒斷過。
車多的得專門安排交警指揮交通了。
光是花圈把整條巷子靠里頭的位置堵了一半,每天還在增加。
啥叫牌面?啥叫場面?
有些了年紀的人說,好幾十年,都不見這個熱鬧勁了。
放電影,在英子飯館門口,那里挨著大路,門前空地又足夠寬敞。晝夜不停的演,也不管有人看沒人看,因著這都是別人送的。圖是一熱鬧。
等到入殮了,英子說,要不要添點金飾?
林雨桐搖搖頭,沒給添金飾,只把老太太一直保存的那顆子彈放在她的手心里,叫帶著去了。
等到棺木合,要出喪入葬了。
來幫著抬棺的幾百人個都不止,把老太太的棺槨是舉在頭一個個的往過傳遞著往前走的。誰家有過這場面?
根本不用抬,人烏泱泱的從家里能排到墳場去。都舉著胳膊托著老太太。
清寧心說:我再也不嫌棄老家的人事多了,真的!別看平時麻煩了點,真到了事,顯出來了。你把人家的事當事了,人家把你的事也當真的很。
是一直不待見的大伯母和五嬸子,到了事,那也是不含糊。來回的招待女客,跑進跑出四天四夜的事,基本每天都是打個盹,醒來去忙了。
別看披麻戴孝的多,可這里面沒一個跟小老太有血緣關系的。都是些沒絲毫血親的人。
是養了林雨桐,然后看著清寧和清遠倆孩子長大了。
眼淚也只有他們掉的才是最真誠的。
可明知道別人都是假的,可這心里還是舒服。還是想著,把老人家最后一件事體體面面的給辦了,叫她風風光光熱熱鬧鬧的走了。
看慣了生死了,難受著慢慢也習慣了。
最接受不了的不是清寧,反而是清遠。這孩子一下子都蔫了。
金大嬸沒了的時候,清寧是記得的,而且也是明白了,人死了是怎么了。
可清遠那時候到底是小了點,有模糊的印象,但到底跟他奶的感情沒跟小老太那么深。
孩子問他媽說:“人為什么會死了?”
是啊!人為啥會死?為啥要死呢?
生老病死是這么循環的,天道是如此。
過了頭七,一家子才回城。以后封雙七三七都回來燒紙,一直要燒夠七七。然后是五十天,一百天。
清遠到家發燒了,迷迷糊糊的。
林雨桐給灌了藥,四爺看不是辦法,“跟著咱們睡一段時間吧。”
沒想到一個男孩子,在這事的接受能力有這么大的問題。
林雨桐都沒急著班,在家陪著清遠。
清遠有時候會對著小老太的房間愣神,要么對著遺像眼淚下來了。
四爺說送學校去:“轉移一下注意力,都好了。”
好是好了,可這孩子明顯像是長大了懂事了一樣。
每經歷一件事,會叫人成長一次,蛻變一次。大人只能默默的看著,幫不了他。
但這都是人生必須經歷的。
去的人去了,其實還是有些不方便的。小老太在家,也不干啥,也不叫她干啥了。有張嫂呢。以前吧,林雨桐出門很放心。張嫂再是保姆,可小老太只要在家,孩子在家沒啥操心的。可如今沒這么個人了,張嫂再是熟悉,再是覺得不錯,可把孩子跟保姆放家里,林雨桐不放心了。
白天的事盡量白天完成。真有工作要談,咱不出去應酬,家里交保姆做倆菜,咱們在家里喝都行。
林雨桐把理由先說了:“我兩都忙,真再外面不回來,孩子誰管?”
閨女大了,到了青春期不好管。兒子大了,開始調皮了,更不好管。
理解理解!
然后清遠不怎么出去玩了,他發現更好玩的事了。
聽爸爸媽媽跟那些人說話,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慢慢的,清寧發現,清遠可了不得了。在二樓的陽臺往下看,這些人是來求辦事的,還是商量事,來人跟自家爹媽關系的遠近程度,他只看著這些人進門,能猜個不離十。
她把這些寫信給嚴格。
嚴格回信說:他現在也可以。
清寧才不信:小屁孩都能耐的不行了。
這天去學校,老師叫她還有另外倆女孩子去辦公室。辦公室里坐著個禿頂的男人。
這人清寧是見過的,一進門清遠說,這準是做生意的來巴結咱媽的。
她對這個人的發型記憶猶新。
不動聲色的跟進去,結果老師跟那男人笑著說:“張總,條件好的女孩子這三個了。要是不行,您去外班找找。”
干嘛呢?
老師一說,清寧才明白了,這人是做服裝生意的,到學校來找幾個形體氣質好的姑娘家做平面模特。給的價錢相當誘人,一次給兩萬。
這錢誰不動心?
清寧瞇了瞇眼睛,心里警惕起來了。
如今怕是那些拍掛歷的,也賺不了這么多?
學生裝而已,一次給兩萬?一年四季的衣裳,一年豈不是賺八萬?
這人這生意這么做不得賠死了。
縣這么多的學校,偏找到自家班。怎么那么巧?
衣服說到底還是要發往大城市的,大城市多了去了,好看的漂亮的各方面條件好的也很多,干嘛不去選,偏在小縣城選。
跟何況,用專業的模特豈不是更好。
縣里的學生,除了黑白免冠照片,再是集體照,要么是全家福。
照相的時候都少,那所謂的鏡頭感,擺姿勢啥的,會嗎?
還開出這么高的價格。
去問問,給兩萬塊錢,把家里的大姑娘賣給他的都大有人在呢。
不等對方說話,清寧跟老師說:“我媽我爸都不讓做除了學習以外的事情。”
這老師不好說話了,但還是提醒:“這是合法的……”
合法收入?
多少人行賄都變相的把不合法的變成合法的了。
子女受賄,家人受賄,這都是要追究的。
清寧對著張總的印象不好,老媽又不收錢財,只要按規矩辦事不完了,變相的塞了錢,生意更好了?
扯淡!
清寧特別嚴肅的跟老師說:“您是老師,聽您的話是對應該的。但也得分情況!”
她直接出了辦公室,沒去學校,而是直接回家了。
后面那張總追出去不見小姑娘人影了。
清寧回來把事情跟林雨桐一說,特別生氣的道:“……我不信我們老師沒拿好處!有點好處把我們這些做學生的給賣了。”
沒錯!老師肯定是收好處了。
這人找去目的不純,也不可能不跟老師交底,連他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都不說,不怕把事情辦差了?
孩子還是未成年人,送到學校為的是什么?ъiqiku.
結果呢?
倒是老師把孩子給推出來了。
這是清寧長心眼了,要是不長心眼的孩子,聽老師的話,跟著人家去拍照,等把錢拿回來了,晚了。
這不光是害了孩子,毀了孩子,更是很可能將兩口子給拖下水。
這老師只是拿了點錢,覺得這不是大事。
可事實,危害大了去了。
林雨桐給四爺去了一個電話,然后四爺安排給閨女轉學的事。
啥話也不說,只給那邊的校長打了個電話,說把我家孩子的檔案準備一下,要轉學。
十分突兀的。
這必然是孩子在學校受欺負了或是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了。
那位班主任沒想到會是這個后果,“……說穿幾件新衣服給拍照,我尋思也不是什么大事,叫孩子去了……真沒別的啥意思……我去門跟金清寧的家長解釋……”
解釋啥?
啥也不用解釋了!
這事辦的得多糊涂。
林雨桐對這位老師其實一直有點小意見,得從那次自家孩子被外班的男同學跟著結果起了沖突這事,當時那事處理的,林雨桐覺得有問題。不過事情解決了,也不能要求人人都面面俱到,這事她跟四爺都沒說。你說當時來了那么多找事的家長,你做老師的該不該先把小姑娘叫辦公室門口,叫小姑娘叫家長,你說這萬一有個脾氣暴的,出來一看是這孩子吧,打孩子兩下怎么辦?
自家班的孩子,然后說一女孩打了那么多男孩,她連給辯解一句都沒有。反正沒她的事,你叫家長來你們處理去吧。
再加這回的事,那邊底細都不了解,敢把大姑娘往人家手里送。拍了泳裝怎么說?偷拍了換衣服的裸照怎么辦?
把學生交給你們,你們是這么對學生的?
太氣人了!.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