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81

清寧覺得清平的嘴特別緊。

她自己的事她不說，而且她不說別人的事。除了沒妨礙的小事,其他的她都不怎么說。

不光是不跟自己說,也不跟別人說。

嘴特別緊。

越來越不愛說話,但是聽的時候又特別認真。是人跟她相處吧，不知不覺得都愿意跟她說話。好像知道告訴她沒事，她從不亂說。

等人走了,清寧這么跟她媽說。

她媽說：“那是一種品質，也是一種本事?！?

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這一點的。

林雨桐跟孩子說各種各樣的人，“如你大伯跟你大伯母，家里有啥事敢叫他們知道嗎？不敢！這邊聽了，出了門三分鐘的不宣揚的滿世界都知道,那都不是他了。他們這是屬于誠心的,吃誰的飯砸誰的鍋。如雪梨的事。人家幫忙了嗎？給他們夫妻幫了大忙了。但凡去求,沒叫他們空著回來過。要么事辦了，要么給了錢給了東西了。當然了,你看不這樣的，覺得那是去門討飯的。咱們先不說這個，只說雪梨給了他們臉了,結果呢？哪次回來不是跟村里人說雪梨家的事。什么男人常在原配那里吃飯,婆婆來了，老家來人了,也都只住原配那邊,你說,她去了短短那一點時間。她這些事情是親眼見得嗎？會是雪梨說的嗎？親眼見一次都是僥幸,雪梨跟一八竿子剛打著的同族說這些糟心事干嘛？還嫌棄在老家的名聲不壞？那你說她說的這些有幾分是真的，幾分是假的。人家幫你，你給人家造謠。了解誰家，跟誰家的關系好，越愛在外人說人家的是非。本來是添油加醋不怎么真的事，愣是因為他們跟人家好，跟人家是自己人，三分真也成了八分真了。所以你看跟他們打交道的，誰能長久？咱這是沒法子，碰了。要是換做朋友，早翻臉了。跟鳳蘭的哥好，又說鳳蘭的哥在外面有人……然后兩人翻臉了，你姨媽說人家鳳蘭他哥把他擋在大街要他還之前欠了人家的債。你看！丟人不丟人。他們還是從穿開襠褲的時候好的跟一個人似的，結果如今鬧翻臉了。所以啊，這交朋友，千萬得瞅準她是啥人。她要是跟你說另一個朋友這個那個的，你看著他們兩人好的一個人似的，轉臉她跟你說她朋友的秘密和是非，好像覺得跟你更親近。那你遠著些，以為她轉臉肯定跟另一個人說你的是非去。這是明知道他自己干的事不對，還偏偏干。心里不服氣，各種的挑事?！眒.biqikμ.nět

清寧和清遠坐在邊聽的有味，清遠還給他媽倒了水過去，叫潤潤喉。

林雨桐喝了，放下杯子又說：“但還有一種人也特別可怕。哪種人呢？嘴快不兜事，心直口快，偏人還真不錯。說個人你們有印象了。是巷子里住的韓彩兒，你彩兒姨。知道吧？”

清寧點頭：“以前還在她家拔過鳳仙花?！?

對！是她。

“這個人，特別好。誰家有事，都特別熱心。地里忙不過來，她肯幫忙。誰家需要搭把手的時候，從來不吝惜力氣。這是好人吧。一條巷子里的人，沒一個不說她是好人的?？墒沁@么一個人，我跟你們學啊。有次回去，我給你姨媽想說點私事，是在縣城的鋪子的事。我們姐倆說話，我又難得回去一趟，肯定有私房話要說嘛。結果人家坐在哪兒，問你們是不是有話要說？我能說啥，說其實也沒啥大事。然后人家接一句，那你們說吧。你們說你們，我坐這兒。不要緊，我不聽，聽了也不跟人家說。那我說還是不說。說了我不愿意，自家的收入這事說給別人聽，有毛病吧？不說吧，瞧著吧，把人給得罪了。她還不覺得是她不對，只覺得你不拿她當自己人。那我沒法說正事了，扯起閑話，為了不叫她覺得我敷衍她，還專門說的是林家的事。姐們倆說一些娘家的事，很正常嘛。把人敷衍過去了。結果她聽了一半走了，可等我跟你姨媽把要說的事說了，出門要回的時候，碰你們忍冬麻麻，人家問了，桐啊，你爸截肢了。我說你咋知道的？我姐說的。人家說不是，是聽彩兒剛才說的，她說你說的?！?

清寧目瞪口呆，“這要是有個秘密事，她順嘴把啥都漏了。”

“對噠！”林雨桐道?！八蹅兏舯谀嵌勖駜煽谧雍?，可人家把她的自行車偷著賣了，說是賊偷了，她信。一條巷子的人都知道實情，但是不敢跟她說。怕啊！怕她找丁愛民問去，說那誰誰誰跟我說是你把我的自行車賣了。這告訴她秘密的人，反而很可能因為好心反而得罪人。久而久之，村里有個啥事，反倒是她最后一個知道的。沒人敢跟她說?！?

“我說的這兩個例子呢，都是較極端。但世從來不缺乏類似屬性的人。有的人只是更隱晦，更難叫人發現而已。所以交朋友一定要慎重。身邊不能有那種隨時可能在你背后捅刀子的人。不管她是有意還是無意！”

兩人受教。

清寧還若有所思，“您一說，我還真覺得同學里有這種人。愛跟我說秘密，說別人的秘密……”大概自己叫她知道了秘密，她也會說給別人聽吧。

林雨桐說：“什么是秘密？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的，才是秘密?！?

四爺抖了抖手里的報紙，心道：看來她知我不知的秘密還不少啊。這心里是夠能藏事的。

以為藏的很嚴實的人，露了尾巴還不自知。為孩子捧得有點得意忘形了。

什么是深藏不漏的人？

是明知道你還有秘密，還能叫你覺得我一點都沒發現。

得意吧！小樣！看你能得意到幾時？

得意的人被孩子追捧的，這個說：媽，過年給我買個游戲機。

行！完全沒有問題。

那個說：媽，今年我也穿牛仔褲吧，我看我三伯穿著可好看了……

行！這都是小意思。

然后真的抽出時間跟孩子出去購物。有用的沒用的買了一堆回來，過年媽！高興好！

九三年的年三十，十二點吃過午飯。一家子開車回鎮長，老規矩，請小老太回家過年。

四爺帶著清遠要跟著其他幾個兄弟去金家的祖墳，請先人的神位回家。

清寧這樣的閨女，是不帶的。

所以有時候在農村，那沒有兒子真的挺氣短的，表現在任何時候。這規矩那規矩，不停的在提醒著，沒兒子不行。

沒兒子死了沒頂盆的，沒兒子清明沒人給燒紙，沒兒子逢年過節的沒人搭理。沒兒子……

反正沒兒子是矮人一大截。

金家弟兄五個，老大家倆兒子。老五一個，另外有兩個繼子，所以后面跟著八個子侄。

碰見的人笑：“哎呦！老金家了不得，子孫繁茂啊。”

但有些人心里暗搓搓的嘀咕，一少半都是雜種。

啥時候都不缺乏那種背后里嘀咕的人。

清寧每次回來，遇這個，不舒服，“人心咋這樣呢？”

忍冬進來剛聽見這一句，笑：“等你爸你媽老了，是你伺候還是清遠跟他媳婦伺候？”

清寧笑笑沒說話，跟這人說不明白。我爸我媽當然我伺候了。別人伺候我還不放心呢。犯不跟大人頂嘴，只笑笑，問一句：“麻麻來了，啥都準備好了？”是說年貨這些東西。

這一打岔打岔過去了。

忍冬問林雨桐：“我家燕兒今年炸的麻葉不錯，給你們帶點？”

林雨桐指了指桌的袋子：“我姐給我們準備著呢?！?

麻葉是一種油面果子，酥酥的脆脆的，孩子愛吃。

英子笑：“你們留著，孩子炸不了多少，光是和面是個累人的活。我這都準備著的。甜的咸的分開裝了?！?

清遠還抱著一盤子，是甜的。油炸出來的面梆梆，和面的時候里面放了白糖，出來的時候用蜂蜜一裹，再一層糖漿。等稍微晾一晾，裝起來，孩子都愛吃的不得了。

雖然英子說了自家有，但忍冬還是拿來了。

拿來了特別熱情的叫清寧和清遠嘗嘗。

英子直接拿了，“都吃不少了，我給裝吧。另外拿個袋子，怕油了衣服?！?

然后等忍冬走了，英子跟倆孩子說：“吃自家的，那個不給你們帶了。她家給里面放的是糖精，吃多了不好?！?

其實主要還是嫌棄臟。

這東西都是燕兒做的。這孩子是家里啥活都敢，伺候弟弟吃喝拉撒的，然后再做飯。

想想都覺得吃不下去。

人家好心不能不要，但要了是不能給孩子吃。

清寧喜歡吃她姨媽做的，“給我多裝點咸的，姨媽！”她姨媽說：“裝著呢。吃完了再給你做。不行正月十五我給你再送你一回。放的時間長了不好吃。”

“你聽她的……”林雨桐跟英子說，“她是嘴饞肚飽。這啥時節吃啥東西，那才是最香的。這些東西也是過年吃香甜。平時誰吃這玩意?！?

英子笑：“不費事。飯館每天都過油，順手的事，想吃打電話，叫你二伯給送去……”

又說起明兒大年初一去老五家吃飯的事。

“趙愛華說了幾遍，怕咱不去?！庇⒆訃@，“其實這兩年瞧著，人不錯。誰家有事都搭把手。小婉那邊要不是人家幫忙，她根本照管不過來。”

反正起馬小婷的獨，大家更喜歡這個合群的。

不一會子李仙兒來了，問兩人說：“去老五家要帶東西不？”

英子驚訝：“看你這人才真是！老五年紀小，但老五再小也是孩子的長輩。你叫孩子把東西拿著，不拘是啥，算是心思。”

大怎么了？大的去小的家不拿東西了？

那你去年去老四家，咋該拿的都拿了，也沒見你來問誰的意見。那時候明白道理，明白叫孩子給四叔四嬸拜年，等到老五身這道理又都不懂了。這是看人下菜碟。

別管貧富，不管親疏遠近，大面要做的差不多。要不然誰心里能舒服。也別只挑老五的理兒，你沒做的不到的地方？真啥也不拿，老五心里能自在了？

家事……瑣事……其實是稍微有點小事沒做到位，都可能有矛盾。

清寧嘆氣，要是真一輩子生活在這村里，雞毛蒜皮的，非得瘋了不可。

真不是誰都能修煉到自家姨媽那種境界的。

大年初一倆孩子給她五叔帶了煙酒點心，林雨桐又給了老五家四個孩子一人五十。主要是聽老二說了，果園里忙不過來的時候，晚得加班熬夜的把果子往出運。好些人都不愿因晚干，不太好找人。老五呢，是白天忙完了，晚去果園幫忙，一干大半宿。

吃苦耐勞，老五可能是哥幾個里面最能吃苦的。

肯定也是趙愛華催的，但老五知道給誰干活呢，一點都不惜力氣。

老大家老二家老三家，晚澆地，他都去幫忙。反正是干不過來的重活，他都想辦法倒騰時間出來給搭把手干了。

那這么說，咱掏錢咱樂意，這錢花出去人心里是舒服的。

自打這趙愛華進門，家里的孩子也都收到他五叔給的壓歲錢了。不多，五塊十塊的，但是個意思。

大年初一，也不光是給了老五家孩子五十，家里的孩子都一樣，一人五十。

吃了飯要走的時候，又當著老五的面塞給趙愛華二百。

不是聽說要給吳達說親嗎？

林雨桐說家里有事不一定能趕回來，吳達如今已經在開發區班了，但他回家很方便，小伙子下班騎自行車回去，早騎著來都趕的。農忙的時候是晚回去干活的。聽說半夜腦袋頂著礦燈在地里除草，怕他媽累著。

所以林雨桐愿意多給幾分面子。當著老五的面是給了老五的面子，沒有老五我也犯不給你錢。直接遞給趙愛華，也是知道趙愛華在處理老五和兄弟們之間的關系，她是出了力了。

要么說是親人呢，是當時再怎么生氣，恨不能當時把他給煮了吃了，但是事過了，他知道錯了，這忍不住心軟了。尤其是看他一可憐，心更軟了。

前幾年特別僵硬的關系，因為這么一個女人的出現，破冰了！

回去的路倆孩子在車數壓歲錢，今兒一天，兩人每人都收了五百多。

咋這么多呢？

兩人出門給村里的人拜年，不帶孩子的。

是村里的人見了給孩子硬塞，那也是一塊五毛的，咋這么多呢？肯定是誰給大錢呢。

四爺說：“肯定是那些村干部?！比缓髥柡⒆樱敖o錢的人是誰認識不？”

清遠有些認識，有些不認識，但是清寧認識。每一個都認識。

她掰著手指頭說這個給了多少那個多少，然后當時說了什么話，“給五十的又幾個，有的給二十十塊的，我一想，這也肯定不是找您要辦事的……”要不然不會只給這點，“怕是為了維持人情關系……想了想我收了……”

“我是跟著姐姐收的?！鼻暹h在外面，很給他姐面子。

知道輕重，那沒事。

林雨桐說：“等人家家里有事的時候，咱給的禮金重一些，還回去了?！?

再說，大事小事的，該麻煩自家的總還會找來的。

不走親戚了，但今年林雨桐迎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

兩孩子的同學有門拜年的。

尤其是清寧這邊，嘩啦啦的來了七八個。

看得出來，這些孩子的家境都很好。來家里不知道是受了家長的指使，還是平時跟清寧的關系真的那么好。

反正孩子來了，得高興的招待。待客的東西，林雨桐直接給做了一個大蛋糕，分著吃吧。家里如今有烤箱了，并不復雜。孩子們喜歡這個。

至于麻葉面果子這類東西，也嚴格和徐強喜歡。嚴格是家里不是本地的，他們家過年不炸這個。徐強呢，是家里沒媽，他爸不會做。他自己家常飯會做，但這種東西真不會。

清寧知道徐強會做飯的時候都驚呆了：“你會做飯啊。那太好了！我跟你說這面果子怎么做，你回去試試去?！比缓蟀褟乃虌屇锹爜淼氖匙V，說給徐強聽。邊的嚴格恨不能拿個筆記下。

對于會做飯的人，一聽知道大概的流程，不過是多試幾次而已。但是對于從來沒接觸過的人，直接蒙圈。什么是小蘇打，肉湯和面是咋和面的？

完全沒有概念。

這邊說麻葉果子，那邊有女同學找清寧，問這蛋糕咋做？

我不知道呢？

真不知道。

然后清寧說：“得有烤箱吧。關鍵是工具得齊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