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鳳來儀32

華映雪的表情慢慢的冷了下來：“是……她們因我而死,我從沒否認過？”

想把一個人的生魂引出來,得有一個合適的盛放生魂的容器。最開始，她以她自己為容器,可這個所謂的神女，惡念太深了。只要稍一不留神，她占了主導，想著自殺，想著死。那可是自己的身子！沒有這個身子，她還能找到另一個。但自己，卻沒有了第二次。

她得削弱她，她得想辦法壓制她。

怎么辦呢？

她那時候能接觸的,也只有陰家的人而已。

先是陰夫人,再是陰少夫人,“我從未想過要她們死。只是借用一下她們的身體而已。可惜，陰家的男人將女人保護的太好了，一點風浪都經受不起。只不過身體里多了一絲生魂，有什么可怕的?？山Y果呢……她們不是我殺的,也不是她殺的。都說那婆媳死的蹊蹺,可究其原因,她們也不過是自己把自己嚇死的而已。”

先是纏綿病榻,然后恍惚間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

“我偷偷的跟她們說的,不要害怕,過段時間會好了?！比A映雪臉露出幾分純真的無辜來,“可是她們不知道怎么想的,更害怕了！我說了，我跟她們說了，不要害怕。可她們見了我，還是跟見了妖怪一樣，這能怪我嗎？我不是妖怪，她們也不是。不知道她們在怕什么，總之，她們是自己把自己給嚇死了。我當初還擔心她們會跟她們的男人說，可是女人是這么愚蠢，總是擔心一些有的沒的。許是那個她對陰家的男人，有過幾分覬覦之心吧。陰夫人覺得她一定會吃了她，為的是代替她成為陰夫人。還沒戰，便先退了。陰少夫人呢，大概從她的記憶里知道，到了自己身的女人原來覬覦過她的公公，她可能不知道會不會因為兩人一體心思情感被彼此左右，憂心忡忡、擔驚受怕、再加禁忌的關系等等，沒撐多久，也死了?！?

說著，華映雪的眼淚落下來：“你知道的……我不想這樣的。真的一點也不想這樣?！?

她是被削弱了，可也更不服了。她拘她，她橫沖直撞的逃。那么弱的生魂，能奪舍誰呢？陰家先是有一對早產的雙胞胎男孫，本體弱，在她們母親死后也先后因為不明原因跟著去了。不出半年，最小的也沒了。

這種橫沖直撞，選擇宿體，不由她也不由她。

根本是誰也沒想到的結局。

反正是死了最無辜的人，而如今陰家的那個活著的獨苗孫子，是陰成之續弦所出的。只是這續弦短命，是自然亡故的。

說著，華映雪看向宣平帝：“你不也是知道陰家的女人死的蹊蹺，才注意到我身的嗎？”

宣平帝看著華映雪：“如若不是你，她不會如此，更不會害了無辜性命。她心底純善……”

“純善？”華映雪像是聽到了了不得的笑話，“可這純善之人，害死的人命不是人命？”

林雨桐注意到，原本楚楚可憐李妃猛地抬起頭來，再不復剛才那副神態。她那雙眼睛死死的盯著華映雪，像是再問：我到底是害了誰的性命？

華映雪似乎注意到李妃的變化，她呵笑了一聲：“是誰告訴皇帝，吃人參果能長生不老的？你所的那人參果，好不神！什么具天地之靈根，得天地之造化。三千年一開花、再三千年才結果，后面還要三千年才能成熟，并且一波才能結出三十個果子。呵呵……這人參果兒，光是聞一聞能活三百六十歲，要是吃了一個那更了不得，能活四萬七千年！這些話，是不是你說的？”

這話不知道是問李妃，還是問她身體里的另一個她。

李妃木然的點頭，華映雪也跟著點頭。

這話是自己說的，那又怎么了？

本是不得脫身的情況下，說出來騙這個男人的。

他一味的從自己討要長生的秘訣，可是哪里有什么秘訣？算是想把空間給他，那也不由自己說了算啊。

一個謊得需要無數的謊去圓。

她所知道的能夠長生的，都是有限的。

如：唐僧肉、太老君的仙丹、王母娘娘的蟠桃，再是人參果了。

這些都不敢說一定能長生不老，只是說能延年益壽。

當然了，真能活個千年萬年，對凡人而，已經足夠的有誘惑力了。

但這前三個都太扯淡，成不了仙，哪找太老君和王母娘娘去。

再說了，唐僧是誰？自己跟人家說的清楚嗎？更別說唐僧肉的典故了。

只有人參果，這玩意較像是真的。

她當時是怎么說的，她說：“……在人跡罕至的深山密林之，找一找許是能找到這樣的天材地寶。但這樣的東西，都成了精怪了。不好找……而且這樣的好物，附近總有猛獸或是什么人守護。不輕易得的。”

如今可不是現代，現代沒有人不能到達的地方，但以如今這條件，隨處都能見到人跡不至的茂林。筆趣庫

找去吧。三十年五十年的找去吧。

她當時說過了，“這樣的東西，是要有機緣的?！币彩敲袝r終須有！潛臺詞便是：命若無莫強求。

找不到，這證明機緣不到。等那個時候，這個男人也老了，她的孩子也都大了。糊弄糊弄，這一輩子也過去了。

她都想好后續怎么忽悠了。

什么海外仙山，什么蓬萊仙島，說不定，還能意外的開辟海外航線。

但是，這一切，都戛然而止了。

她從不信什么巫術，但是這次，她信的。

這個叫華映雪的女人，當年還是個一臉稚氣的小姑娘，可在她看來，她是厲鬼。

如今，竟然指責自己害人？

自己怎么害人了？

華映雪哈哈笑：“自以為是的女人！在你還為你的謊沾沾自喜的時候，一定不知道，巫家正因為你的一個謊而受難。全家下一百三十七口，死了一百三十六。唯獨剩下一個我！那天，我偷跑出莊子，玩的忘了時間。在樹屋里睡著了，這才僥幸逃的一命。不知道為什么會針對巫家是不是？因為巫家有巫祝的傳承，不過已有數百年不曾管過世俗事了。都傳巫家有一家傳的寶藥，長三尺有余，成了人形，頭身手足俱全，像是帶笑的嬰孩。他對你說的人參果深信不疑，那是因為，巫家真有一個跟你說的東西對的號的東西?？赡鞘鞘裁茨兀孔鎸⒅洳?，以為是什么珍寶。可在我初有記憶那一年，山里發了一場山洪，許是游的水里沾染了穢物，巫家下，皆是染了疫病。家祖將寶藥拿出來，一家人分著吃了。”說著，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似的，莞爾失笑：“什么寶藥，是長成人形的野山芋。而且早成山芋干了，熬煮之后，也不甚好吃。臨了，還是一采藥的道長，施藥救了巫家的性命?！碑敃r那道長說，巫家祖損了陰德，哪怕是避世避禍，只怕也逃不開天災人禍。此次疫病，說是偶然，倒不如說是天意。他違背了天意，救了巫家的性命，但來年，巫家只怕還是脫不開滅族的命運。這些話，當時誰都不信?？勺詈?，還真被人家說著了。人在家坐，禍從天來。“我不知道陛下派去的人，跟家祖家父是怎么說的。為什么明明沒有陛下要的東西，他們仍要殺人放火？我在樹屋里睡著了，等火起，我才醒過來。沒人知道，我當是看見火是從巫家的宅子里燃起來的時候的心情，我拼了命的往回跑……看著那些黑甲衛騎馬離開。我跑到家門口，火已經蔓延出來了，父親正趴在門檻……”

他當時已經奄奄一息了，靠著怎樣的毅力才爬出來的，她不敢想象。

父親說：“爹爹知道乖囡囡不在，本來想去找囡囡的，可是他們來了。不過這也是囡囡的運道……囡囡跟著狼叔……好好活著，忘了巫家，好好活著……”

狼叔是父親早年救下的狼孩，一直在山林同野獸為伍。哪怕父親教他人，教他禮儀，他還是更喜歡山林。

在父親要咽氣的時候，狼叔趕來了。父親在狼叔的手里寫了幾個字，然后將自己的手放在了狼叔的手心里，垂下了手。

后來，狼叔帶著她去了一出道觀，在那里見到了救過巫家性命的老道。

狼叔不常跟人打交道，說話不順暢，他當時是這么跟道長說的，他說：“……巫家血……開巫家術……”

巫家的術法，只有巫家的血脈才能開啟。

父親是想用這個，換取道士庇護自己。

可巫家的術法，是巫家的根本。從有記憶以來，祖父是那么說的。

自己是巫家人，怎么能將巫家的術法交于旁人？

“于是，在道長將我帶回巫家的宅子，到了巫家修建在地底的密室，要用我的血開啟術法的時候……”說著，華映雪頓了一下，然后輕輕的吐出了四個字：“我殺了他！”

輕巧的一句話，聽的林雨桐都不由的不寒而栗，當時的華映雪該是才多大？

看著幾個人都不可置信的目光，她輕笑一聲：“我年紀小，是不可能殺了他。但是，巫家的密室的機關，卻能。他之前能避開是他的本事，我能在他沒防備的時候觸發機關殺了他，那是我的本事。巫家的是巫家的，誰起了貪婪之心，誰該死！道長臨死前也是這么說的，他說他修道一輩子，還是勘不破一個貪和欲，他的死，是他的錯，跟我并不相干。這話是他說的，所以，真不怪我的。他的死，不能算到我的頭！”

她輕輕的笑，笑的人越發的毛骨悚然。

“我本來是想叫狼叔來，把道長安葬了的。誰知道，他的徒兒追來了?！比A映雪呵呵的笑，“您知道他的徒兒是誰吧？是那個嘴快惹了禍事回山躲避的道士玄機。他倒是真有兩分道行，算出他師傅可能有血光之災，追了過來?？墒遣磺?，他來晚了。他倒是心善，以為我嚇著了，在安葬了他師傅之后，帶著我回道觀了。又問我是誰，他師傅是怎么死的？我告訴他說，我是巫家的人。巫家人的血能煉制長生不老的丹藥?？墒悄切﹣碚宜幍娜?，不知道為什么偏偏把巫家的人都給殺了。至于他師傅的死，我只說，巫家人有煉丹的法子，道長是找巫家藏的煉丹道法去的，不甚觸發了機關所以死了。不知道他信了還是沒信，但他接納了我。后來，我才知道。玄機是自己惹下了因果。華家因他而滅門，甚至戚威都受了牽連被牽扯了進去。他想用我去換取華家的一個生機，保存華家的血脈。于是，這樣，我被他帶到了陰家。陰伯方并不是信什么血能長生，但他也想保全戚威。用他的話說，大靖離不開戚威。于是，我以為陛下煉長生不老的丹藥的原因活下來了。我想，陛下當時一定是惱恨急了。殺了那么多巫家人，才發現，殺了的都是寶庫。于是，你對我真的很好，怕我出現任何意外。只除了每月，都得給你放一些血?！?

說著，她把袖子撩起來，露出一雙滿是疤痕的胳膊來。

“以前，我最羨慕帶鐲子的姑娘。”說著，自嘲的笑，“長寧不喜歡戴這些零碎的東西，覺得麻煩。但是惠梅喜歡……我最喜歡的是那一對雪里紅梅了，怎么那么好看呢？只可惜，哪怕我的手腕沒有明顯的疤痕，我自己也這一雙手臂若是露出來，該是怎樣的丑陋。哪里配得那么好看的鐲子?！?

林雨桐了然，這惠梅是太子妃的閨名。少女時候的華映雪，心里還不定怎么羨慕嫉妒這兩個小時候的伙伴呢。

果然，華映雪笑道：“我們一般年紀，憑什么她們能活成那樣。從小姑娘，長成大姑娘，一個有了要定親的對象，一個可以隨便在王孫公子選擇。而我呢？那時候的我……我愛慕陰家的公子，哪怕心懷怨恨，只想著復仇，也想有朝一日能……可是……這不過是我自己的妄想罷了。”

說著，她頓住了，看向一直愣愣的李妃，“知道了吧?，F在知道我為什么那么恨你了吧！你純真善良，你沒有害人之心?？晌准乙话俣嗫诘脑┏?，又該朝誰去討要？”

李妃像是不能接受這樣的事一般，眼睛不停的朝翻，整個人都在抽抽。抽過了之后，嬌弱的李妃猛的睜開眼，剛才華映雪的話，她應該是聽見了。才一醒過來，人還沒有站穩，她呸了一聲：“你愛慕陰家的公子？你愛慕陰家的公子，又怎么會偷偷溜到九重宮？你不到九重宮，又怎么會……”

“你放屁！”華映雪的面色一下子漲紅起來，很有幾分怒不可遏，“我當日要不是為了復仇，又何必哄騙玄機？去九重宮，是要查清楚，她所說的無價之寶到底是什么？”

“呵呵！”李妃對此滿是不屑，“結果呢？查探到她跟陛下的床去了?！?

華映雪面色慢慢的白了：“你以為我愿意？”m.biqikμ.nět

她是摸黑偷著去的九重宮，那時的九重宮已經跟冷宮差不多了。但不知道為什么，那天，皇偏偏去了。她剛摸到臥室，有人進來了。然后她沒處可躲，躲到了床。沒想到，皇摸到了床邊，于是兩人……看得出來，皇當時也非常吃驚。她又不敢叫嚷，真叫人知道皇寵幸了公主的陪讀，只怕皇會叫她病逝，然后被人養在籠子里，只為了那點血。

她除了順從，沒有第二天路可走。

等事情發生了，宣平帝也感覺出來了。但當時，是箭在弦不得不發了。兩人這么成了事。

李妃冷笑：“你壞了我的好事。那天，好不容易想辦法把陛下引到九重宮，卻被人意外的攪和了。事畢，我更被陛下厭棄，而這個害我的人是誰，陛下倒是護的緊。我當時都不知道。過后，自然要留心的查證的，這宮里的女人都是有數的，很快我從皇對你的態度變化查到了你身。你刻意的躲避，一個月之后你自己出宮弄了墮胎的藥，這些我都知道。你本氣血虛，貿然墮胎，服用了過量的墮胎藥，加年紀又還尚小，幾乎是要了你的命。命撿回來了，你卻永遠都不能生育了?！?

“是！”華映雪露出幾分悲苦之色來，“巫家的血脈，要在我這里，徹底的斷絕了。都如此了，我若是不能報仇，如何對得起巫家的死去的亡魂。”

“你的復仇，是害我的長寧。”一直沒說話的皇后，這次開口了。

華映雪愣了愣：“長寧啊……”她怪的笑了笑，“是啊，我都不能得到幸福，她憑什么幸福？我都不能遂心如意，陳慧梅憑什么遂心如意？我當是要是不做點什么，證明我還活著，我覺得我會撐不下去的。”

哪個少女不懷春？可才長成花骨朵，迎頭偏是冷風澆！

“我承認，那個時候我被恨蒙蔽了雙眼。傷害了無辜的她們?！卑炎鲞^的錯事壞事說的這么無辜的，也確實是一種本事。

華映雪看著皇后：“您其實一直對我不錯。跟在長寧的身邊，吃穿住行，不曾受過一絲委屈。我知道，您心里一直恨皇，您吃齋念佛，還請無塵這樣的老尼進宮跟您說佛理，其實，怎么想的，只有您自己知道。而那時候，我也知道。皇用我的血，請了人在煉丹。煉丹嘛，不能在宮里，不能離皇城太遠。得方便皇去看，還不能引人懷疑。于是，我告訴皇，長寧愛出去玩，有個院子方便了。于是，這院子輾轉成了長寧的。其實，院子的后門是鎖著的。長寧以為，后門的后面是小街道，可是，她占的其實是前院，更大的后院，她其實壓根沒去過。公主的地方，宮里人進進出出不是很正常嗎？皇覺得很方便。本來這么下去挺好的，可是皇后娘娘，您做事也太不縝密了?；实拿l，怎么能隨便拿出去呢……”

皇后這才有了一瞬間的恍然，看向宣平帝：“皇以為，我這是要害皇？”

宣平帝抿嘴：“說好的白頭偕老，是我對不起你在先。這事……不怪你！”

皇后搖頭便笑：“我用的頭發，有你的，也有我的。那是我們大婚之夜，從你的頭和我的頭分別取下來的一撮頭發。說好的結發為夫妻的。你棄我而去，百求不回。我將結發交給高僧大尼，為的不過是讓他們在佛前多供奉，只愿來生，你我再不相逢。你怎么會想到，我害你的事去呢。原來，長寧當年的遭遇，是您想給我一個教訓，可我還傻傻的以為只要什么都不追究，是替陛下掩蓋不愿意叫人知道的事。我對不起長寧，在您和長寧之間，我犧牲了長寧的名聲，我一直以為，我維護的是您的名聲。要不是今兒這話說透了，我還不知道我錯了，錯的有多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