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一周的安家時間,還給了一個月的工資二十塊零五毛當安家費。
聽起來不錯,可這點時間和這點錢夠干啥的?
時間不說了,弄不好還弄不壞嗎?擠一擠有了。
可這錢呢?拿錢置辦家當那一天能能置辦齊全。可這點錢,還包括這一個月的生活費呢?算算知道,能買到的東西真不多。
再說了,一個地窩子,誰舍得花錢拾掇它啊。
還得自己來。
其實割葦子搓麻繩編席子也不是啥輕省活,也瑣碎費人的很。
但還得干啊!
得了,東西放下帶砍刀當鐮刀使,割葦子去。
下面的洼地邊,長的都是又細又長韌性極好的葦子。不止是林雨桐打這玩意的主意,想到這一點的人多了去了。剛來的人,誰跟誰都不認識。都是胡亂的搭話呢。這個問:“你也來啦。”那個答:“能不來嗎?誰知道這地方連個睡覺的地方都沒有。”
林雨桐跟人家也這么答了幾句,有人喊:“大妹子,可找著你了。”
原來是之前搭話的那個彪媳婦,她應人家:“來了。這塊葦子不少,一塊干?”
“行!”這媳婦道:“我借了手推車過來,咱一起干。”三兩步跑過來,“你說咱是不是有緣,我男人才找到個合適的地方,結果我往邊一瞅,那干活的不是你男人嗎?哎呦,大妹子有福氣,你男人是長的真俊。”
周圍傳來幾聲善意的笑聲。
這人說話的聲音賊大,又不知道人家到底在笑她啥,跟著笑了幾聲才道:“咱以后都是一片的鄰居了,叫我張嫂或者桂蘭都行,我男人叫張寶柱……”
邊有女人搭話:“那以后叫你張寶柱家的!”
“成!”桂蘭應著聲,嘿嘿的笑,這又跟人家聊了。
等了一會子,林雨桐還聽見人家問桂蘭:“你邊那小媳婦是誰家的?怪俊的。”
“她男人是保衛科的。”桂蘭特別熱心的跟人家介紹林雨桐,“你們叫她金老四家的,或是叫虎妞都行。”
啥金老四家的?
老四老四的,老四是誰都能叫的嗎?
沒完了還?
“我男人叫金垠圳,我叫林雨桐。”她跟人家正兒八經的自我介紹。
別老是老四老四的,聽著怎么那么別扭呢。
垠圳,這是啥名字?
“是無邊無際的田地。”林雨桐這邊解釋。
那大家都理解了,這跟叫滿囤滿倉啥的是一個意思,都是當爹媽的想吃飽肚子想瘋了之下的產物。
割夠了一車,林雨桐叫桂蘭,“走不走啊,送回去再來。”
然后送回去林雨桐不來了,為啥?
因為回去的時候錢思遠帶著程美妮在林雨桐家的另一邊,準備也挖地窩子呢。
三個男人各干各的,但三個女人可以合作啊。
林雨桐編席子編的最好,她可以坐在邊編。然后程美妮去找野麻,還沒開春,雨水也沒下來。這玩意還沒泡爛,剝下來是可以用的。
不過這活割葦子還難干。
程美妮不停的戳錢思遠的脊背,低聲嘀咕:“我不去!野地里我一個姑娘家,多害怕啊。”
錢思遠莫名其妙:“到處都是人,誰能把你怎么著。趕緊的。”
真是!到處都是人。
四爺選的這個地方吧,在一片坡頂。前面那戶人家,在自家十多米外的小溝坎下面,后面基本靠著頂了。背坡有人的話,人家跟自家是背對背,不存在潑水等一系列的問題。
他在邊挖坑,林雨桐一邊修整葦子,一邊問他:“能弄個廁所嗎?”
“能啊。”你不能忍受的事,我也受不了啊,這可不得想辦法弄廁所嗎?
然后他拿著跟棍子在地劃拉呢,多大的房間,留多大的臺子做床,怎么規劃能擋風又私密。
林雨桐瞧了一眼,覺得,費工夫著呢。
整理葦子的空檔,她還能在周圍砍一些灌木回來。粗的將來棚在地窩子,細的晾著當柴火燒。順道也撿一些干柴。
今兒的飯還不知道在哪呢?
正尋思著人家是怎么安排的,結果有拉著驢車的一路來。車拉著糧食咸菜,又有現成的饅頭窩頭掛面。不是發工資了嗎?拿錢買啊。
不過是東西便宜,廠里給著補貼呢。
一分錢能買三個窩頭。這還有人嫌棄貴,在里面挑揀大的小的。
林雨桐過去買了幾個饅頭一把掛面還有一塊小咸菜,今兒的伙食這些了。
吃飯的時候,饅頭夾一小片咸菜,在火烤一烤能吃了。想偷吃也不行啊,現在沒這條件。
干了一天,席子編了一席,因為麻繩跟不。
把桂蘭氣的直跟林雨桐嘀咕:“不能跟那錢家的合作。磨洋工了。”
而四爺呢?
挖了一個深兩米半,長寬各一米的坑來。這啥時候才能弄好啊?
結果天擦黑,來了幾個人。
到了跟前,才看見是一身便裝的林百川帶著大原和大垚兩個人。三個人悄莫聲息的。誰也不認識誰,一路也沒人知道這是找林雨桐和四爺的。
大垚說:“離家也不遠,回家住也在這里強啊。干啥呢這是?”
林百川拿起鐵鍬:“別廢話,趕緊的。今晚還不定能不能挖出來呢。”
加班干?
行啊!
反正加班干的人還不少呢。要不然這還沒出正月的天,晚能凍死人。
用煤油燈照著,四個人空著肚子,干了大半晚,才算是弄的有個大致的模樣了。剩下修坡弄棚子,不是啥大活。
大原說:“我晚再過來。把家伙什都拿,再給你們拾掇拾掇。”
走的時候,天還黑著呢。
林雨桐和四爺去送,結果走到半道,林百川的腳步停下了。林雨桐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見一個已經滅了的火堆邊,蜷縮著一個姑娘。近前兩步,可不正是林曉星。
有人靠近了,她跟受驚似的一下子蹦起來。
等看到眼前的人,她愣了愣,低著頭叫了一聲:“爸爸。”
林百川看看她腳邊的鐵锨,問:“你的責任區在哪呢?”
林曉星愣了一下,才趕緊指了指挖的最不像樣的地方,“那兒……那兒……”
林百川在手心里吹了兩聲,搓了搓,拿起鐵鍬干。
大原在邊杵了半天,但到底拿著家伙過去了。他一動,大垚才過去,四爺幫著往出運土。四個大男人幫著干,一個小時干的差不多了。天邊稍微露出點魚肚白的時候,林百川才收手,看著倆兒子笑,然后才對林雨桐和四爺道:“行了,回去吧。我們這走了。”臨走看了林曉星一眼:“受不了回家。”
什么意思?看著林百川走遠的身影,林曉星道:“你是看不起我。我是要做出個樣兒來叫你看看。”
這孩子,還較勁來了。
林雨桐也不去管她,她這會子是真累了。早還冷,不想睡。兩人把頂棚給搭。把昨兒那一張席子先鋪。然后和泥,給面一層又一層的抹。最后再加枯草,一層一層的碼的厚厚實實的,大致的樣子有了。最叫林雨桐滿意的是,四爺竟然還給頂棚預留了一個天窗。天窗面帶著活動的棚子,既能遮風擋雨,又能透光。
這地窩子是個回字型的,下坡進去走到頭被擋住了,得轉彎走過道,這過道又走到頭,再轉彎才是房間。
四爺說:“兩邊頂頭的墻,掏個窗戶,絕對透風。”天冷的時候堵,擱寒!
窩棚的前面,進窩棚的斜坡兩邊,用土墻隔開。斜坡的一邊是廚房,一邊是廁所。
廚房怎么著都成,關鍵是廁所。不用到處去跑,漫山遍野的廁所去。
然后給廚房和廁所也搭頂棚,大體林雨桐滿意的。
旱廁旱廁,只要隨時打掃,其實也能收拾的特別干凈。
雖然地方不大,但規劃的是真好。一撥一撥的人進來參觀,白天想睡一覺的時間都沒有。四爺是拾掇邊邊角角。林雨桐是繼續編席子。
邊那個張寶柱,是打鐵的出身,好家伙,有一膀子力氣。人家看了這邊怎么弄的以后,一天一夜的時候,人家愣是給弄了個這邊更大的。
桂蘭高亢的笑,好似跟誰家賽似的:“我喜歡地方大,大點寬敞!”
有人調笑:“桂蘭嫂子,晚睡個覺,你要那寬敞的地方干啥?咋的啊?晚搗鼓的挺激烈啊?”
“扯你娘的犢子!”桂蘭插著腰罵回去,還不忘顯擺,“俺男人是能折騰,咋的了?”
程美妮在一邊嘀咕:“啥人啊?難聽死了。”然后又抱怨錢思遠,“你看看人家那地方,再看看咱家的?”
林雨桐去看他家留出來睡覺的臺子好按照尺寸編席子,進去瞧了一眼,難受。
深度吧,不到一米五,得貓著腰進去。進去站不直。臺子前面只夠放一雙鞋的,連個轉身的地方都沒有。
是順著坡下去剛夠人落腳,沒地走了。是一睡覺的土臺子,然后也只有單人床那么大。兩個人住,得人擠人。
“這個太憋屈了。”林雨桐把手里只編制了一半的席子匆忙收尾,只這一半他們鋪著只怕都大。
“這不錯了。”錢思遠伸出雙手叫林雨桐看,“疼死我了。”
一手的血泡啊。
那這沒辦法,真誰顧不幫誰的。想要安家,活兒太多了。
四爺擱在下面正掏壁爐抹個簡易的泥煙囪呢。林雨桐窩在小廚房,搭建個土爐子,支個案板。完了還有床圍子亂七八糟的東西。
說是一星期的安家時間,還真是緊緊湊湊的。
大原和大垚每天晚都過來幫一會子忙,到了都收拾的差不多的時候,他倆帶來三床的羊皮褥子,“爹給找了兩件舊的羊皮襖子,娘和奶改了幾天,改成了三床褥子。墊在身子下面。”δ.Ъiqiku.nēt
這里面肯定有一床是給林曉星的。
林雨桐撿了個晚的時候給她送過去。她那邊是八個女生一間宿舍,她睡在最靠邊的位置。這位置不好,不光是身下是潮濕的土臺子,是背后,也是潮濕的墻面。
林雨桐把褥子給她,又反身回去,把包裹羊皮褥子的軍用帆布帶過來給她:“這東西也隔潮,訂在墻當墻圍子。”
等林雨桐走了,一個宿舍的問林曉星:“那誰啊?你認識?又是羊皮褥子又是墻圍子的?對你這么好啊!你家親戚?”
“什么親戚?”林曉星拿著東西去收拾鋪蓋,“那是我姐。”
林雨桐在外面聽見一聲我姐,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這事鬧的,你說能咋辦呢?
行吧!她姐她姐吧。
一周的安家時間之后,職工正式班了。
四爺一早走了,林雨桐能干啥啊?
出了門,看見在門口無所事事的桂蘭和程美妮。當然了,大家都是沒工作的,都不知道該干啥。
桂蘭一邊挽褲腿一邊問:“去兜魚去不?那水溝子里肯定有魚,那天割葦子我沒顧。現在去,準能逮著。”
程美妮拍了拍身的土,轉身回去了。
林雨桐拿了東西,將自家那柵欄門一鎖,“那去吧。”
結果才走了沒多遠,程美妮趕來了,也不說話,只跟著。
桂蘭說呢:“這也不能總閑著。他們廠要是沒活干,咱得去周圍看看,有沒有干活的地方,不掙錢也行,哪怕是管一頓飯呢?”
這想法很現實,是這個道理。
一路說著,到了水溝子的邊,水淺的很,深處也不到膝蓋,是這天太冷,沒人愿意下水。
林雨桐手里是那種密密匝匝的兜,下水她是不干的。
結果還沒下水呢,看到好些人在下子。恍惚的聽見倆女人說話。
一個說:“別弄這費神的事了,趕緊做飯吧。那么多人等著吃飯呢,你們要磨蹭到啥時候去?”
另一個說:“咱缺人手。又得做飯,又得燒熱水,一人長四只手,也趕不過來啊。”
林雨桐不由的嘀咕:“該不是后勤食堂缺人。”她的腳步快了兩分。
桂蘭聽了一耳朵,趕緊放下褲腿,拍拍身的土:食堂嗎?這地方可是油水足的地方。
“跑啥啊?”程美妮跟在桂蘭的身后嘀咕了一聲:“你再跑也沒用。人家那虎妞,別看跟咱們挺像是一回事的。其實是兩碼事。人家有個當師長的爹,你有嗎?你是能把蘿卜做成山珍海味,那人家也不可能用你。跑啥啊?別急!”
“啥?”桂蘭看程美妮:“師長?你說她爹是師長?”
“那可不嗎?”程美妮給手哈哈氣,“那天晚給她挖地窩子的,是她爹跟她倆哥哥。我跟他們是一個屯子的,我還不清楚?”
“那她爹干啥不給她找個工作呢?”桂蘭半信半疑。
“那人家不是面大公無私嗎?”程美妮涼涼的道,“咱們這些小老百姓的,誰知道人家那些人背后是個啥意思呢?不信你看著,最后那差事是誰的?”
“那可不行。”桂蘭立馬瞪眼,“師長的閨女咋了?如今都解放了,都人人平等了,那師長的閨女還能搞特權啊?要真是這樣,我可敢豁出去鬧的。”
所以林雨桐正跟人家說著呢,結果這位來了一句:“她是師長的閨女,你們要是偏向她,咱們找廠領導反應反應……”
眾人:“……”師長的閨女?我們并不知道。她只是告訴我們怎么能快速的兜到魚。.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