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遲淵隨意點點頭,翻動著火堆里的紅薯。趙意站定,看到魏家主手邊放著那把傘,收回目光,方看向諸:“大哥。”“叫我諸就行。”“諸大哥。”諸笑了:“你呀,要這么算的話,你該叫諸叔才行,半夜趕路冷了吧,近點烤一烤,雖然這雨不大,但纏人得很。”趙意走近:“是有一點。”“何止一點,我看明天都不可能停。”——咔嚓——枯枝折斷,魏遲淵往里面扔了幾根柴。趙意不自覺地看過去,他的披風上,本暗淡的紋路在火光的照耀下顯現出來,暗紋繡刻的蒼狼在光影下仿佛醒了,狼目威猛,奢華威嚴。趙意心神忍不住震了一下。魏家隱世,但其底蘊深厚不輸任何家族,一件披風也可窺見一二。他……怎么會和郡主一起走?諸看著這孩子拘謹的樣子,不禁想起碧潛曾經還對他拔過刀,他跟著家主過來,以后要經常跟趙意打交道,打好關系才是正事:“我聽說過你。”趙意不覺得自己有值得被人聽說過的事。“謙虛了不是,北疆戰役你參與了吧?”“只是師父帶著。”語氣自然。“那還叫帶著,不妨告訴你,我這個年歲都沒上過戰場,你今年二十?”“十八。”諸驚嘆他的年輕:“可以啊,我要是成婚早,都有你這么大的兒子了,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感慨下時光流逝。”但也沒有說錯,如果當初家主和夫人不分開,他和碧玉……成婚,孩子也七八歲了。本來他以為,自己沒戲了,谷豐應該有戲,誰能知道,夫人身邊的婢女壓根不是婢女,人家高升了,根本不是配他們這種小廝的!哈哈,就是說說,他們也不是小廝不是,只是碧玉也不是婢女,大家都忙,都有自己的事做,最后就不合適了,各自婚嫁找個合適的更適合過日子。趙意無所謂。諸好奇:“你現在是夫人身邊的隨侍?”趙意注意到,他一直稱呼郡主夫人,不帶姓:“不是。”“也是,你怎么說也從軍多年,不該從侍從開始,那現在夫人身邊是誰?”他打聽打聽,方便投其所好。趙意看了他一眼,笑笑沒說話。諸也笑了:“烤火烤火。”小子戒心挺重。魏遲淵隨手用粗枝將烤好的紅薯撥出來,起身,重新打開傘,玄色織物掩蓋了一縷光亮,當他踏出時,火光又驟然而起,余光落在他肩頭,掩藏在夜雨里,自成的威儀。趙意不自覺地看著火光,心中隱隱升起一抹說不清的感覺:他回的是廟舍的方向。趙意起身,見諸沒有跟上的意思,就要離開,他本就是來拴馬的。諸見狀急忙攔住他:“趙意,時間還早,咱們聊聊。”已經到后半夜了,趙意避開他的手:“明天還要趕路。”“趕路也能聊聊,這天氣多適合閑聊。”趙意不覺得:“我與郡主說過來拴馬,時候不早了,告辭。”“趙意,趙意。”諸看著他油鹽不進的樣子,幾次攔都沒有攔住,再攔恐怕就不好看了。無奈,只好滅了火,趕緊跟著回廟:榆木腦袋。……趙意推開門。魏遲淵自然地坐在之念分出的草垛上,破廟漏風處卷來草屑,他眉梢未動。林之念剝開紅薯的薄皮,指尖捏著半塊焦香的甜,玉白的皓腕撞在焦糖上,暈暖了外面的夜色,正回著魏遲淵的問話。趙意頷首。林之念回了一眼,示意魏遲淵去休息。魏遲淵沒動。諸緊跟著進來,就看到這一幕,也就廟里久未見香火的神像能與他的主子和夫人,分出幾分遺世的隨性。諸心中寬慰,當然也看到了自家家主占了夫人旁邊的位置,不禁拉了趙意向本來主子的草垛走去:“是不早了,早點來睡。”趕緊走過去,三下五除二,幫趙意分出更厚的草堆,示意他過來睡。趙意沒動,安靜地等著郡主命令。林之念看著不動的魏遲淵。紅薯騰起的白霧氤氳了魏遲淵的眉眼,他吃得文雅從容,仿佛看不到周圍的一切。林之念只好用聲音提醒:“時間不早了,去睡吧。”魏遲淵解下身上的披風,隨手一扔,披風鋪在他身下的草墊上,聲音溫潤:“吃完。”林之念看著他,他已經跟了她五天,他沒有事情要處理?而且他出行,肯定有人跟隨,不會只有諸,那他的人手定然就在不遠處的驛站等著他回去。可他現在卻沒有要回去與人匯合的意思。而且睡在這里?是要跟她兒女情長?她們這個年紀,繼續兒女情長?怎么看,怎么不像魏遲淵會做的事情,還是當年分開,讓他始終耿耿于懷,才顯得他對她,與眾不同?趙意站在一旁,安靜地等著郡主指示。林之念覺得不是沒有那種可能,他依舊在找個點,徹底平衡當年的事情,才會顯得似乎對她念念不忘。魏遲淵再拖,也吃完了手里的紅薯,隨意勾起幾根干草擦擦手。諸看不過去,他們家主何曾如此……出去接雨水。魏遲淵聲音響起:“我手里有一份你需要的東西。”“所以我如果想拿到就要讓你睡在這個位置?”這個可以。魏遲淵笑了,還是一樣噎人,尤其善于噎他:“還不夠。”一雙眼睛看過去,少了年少清潤,唯有沉淀后的深邃。林之念看著他,忘了當初是不是喜歡他的眉眼,應該喜歡過。現在也依舊不讓人討厭,何況,只是一個位置,至于他手里的東西,她大概知道是什么——出京時和魏老封君沒有談妥的那份港口合作書。林之念見天色晚了,無意跟他爭,揮揮手讓趙意去旁邊休息。趙意一步步走到諸分出的草墊旁。諸正好接了雨水進來。魏遲淵擺手,出門在外,哪有那么多講究。諸倒了水,急忙熄了燭火。趙意躺在草墊上,想到剛剛熄滅燭火的一瞬,魏家主將披風扔在郡主身上的樣子。趙意眼睛睜了好一會,閉上了眼睛。……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