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責的話猶如一把利刃,直直刺向蘇萋萋心口。蘇萋萋看著痛苦到平靜的兒子,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輯塵說他沒了家、沒了一切……兒子的聲音在她耳邊回蕩,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蘇萋萋身體下意識發顫,后退一步,真切地感受到了他不愿做皇子的態度……可,那是皇子啊,她有能力給孩子皇位啊,她……她只是想給他最好的,她更沒有想過會拆散兒子和林之念……她是,是有一些不喜歡那個女子,她成過婚、又比兒子大,是不知道什么來路的鄉野村婦。她當時有些情緒,真不覺得是自己挑剔,可后來,后來她也接受了之念,她沒想到那個女人非要走啊。她完全想不出來,林之念為什么非要走?!她都一退再退了,她還是非要離開。她既然如此不為兒子考慮,自己又為什么要一再卑微,等林之念吃夠了苦頭,自然會求輯塵回來??桑趺淳妥叩搅诉@一步,什么是沒了家、沒了子?如果輯塵愿意,她可以去求林之念回來,她可以,只是求輯塵別這樣說話,很嚇人,她有種兒子快撐不下去的感覺。輯塵不要這樣,她怎么會想挖他骨放他血,他在說什么胡話。徐正瞬間扶住萋萋,看向陸輯塵,一針見血:“她要蒼生在上!什么意思?她果然要這天下!”南石郡,加上現在的樹海島,還有那些傳唱的兵器:“她要武力攻天下!”好大的野心!蘇萋萋不敢置信地看向徐正,林之念要奪這天下!蘇萋萋的內心如遭雷擊、天崩地裂。所以,她不留下,不是鬧情緒,不是不滿輯塵成了太子,而是與她要走的路背道而馳!她甚至沒想過利用陸輯塵直接顛覆天下,而是"攻"天下嗎?!何等自傲的野心:“她……怎么如此……”江山是輯塵的江山,不就是止戈的江山,就是林之念兒子的江山,她為什么還要如此。蘇萋萋有些慌。徐正扶著萋萋,本想說林之念想要大周的江山癡心妄想!可想想百山郡掌握的兵器,還有到手的樹海島,以及大周還沒有解除的危機,現在趁百山郡還沒有完全吃下樹海,南石突然興兵,并不是明智之舉。徐正縱然再偏向萋萋,如今事實擺在眼前,也不能不說百山郡借著大周內憂外患,有了與汴京城對峙的勢力,弄不好,真有望與汴京城一較高下:“江山本就是你的,是你的就是止戈的,她的也是止戈的,又何須鬧得如此難看,讓你在這里如此指責你的母親?!标戄媺m看著他們,目光同樣平靜,徐正的手始終都在母親身上,是"愛"吧,周啟在這兩個人面前沒有一點勝算:“敦文皇帝問過我同樣的問題……”徐正蹙眉:“他不同意?但你母后同意。”“不是?!标戄媺m移開目光:“敦文帝同意?!毙煺?、徐萋萋都愣了一下?!暗畈粫?,徐相沒有去過百山郡吧,但徐相接觸過她很多商業,那時候相爺就很不喜歡她,覺得她要顛覆朝綱,其實不是顛覆朝綱。墨印,是她想讓天下人都有書可讀;丐溪樓,是她想路無餓死骨;靜園,也不是徐相想的掌握九大書院,只是想將傳承的力量,以最簡單的方式,在民眾心中過一遍,給予他們一份活著的力量。徐相生來高高在上,或許也吃過一些苦,但你的苦難可以掙脫,努力就會有結果,可其實很多人的苦難根本無法解脫,勤勞也不可能有出路。就像我小時候,哥哥勤勞吧,林爹勤勞吧,可哥哥每天還是吃不飽,林爹一身惡疾,那惡疾甚至不是他勞作造成的,陸家溝的后山葬了無數孩童和老人骨骸,每年賣出村里無數同伴,就這樣掙扎地活著,土地還在從我們手中流失,我們不勤勞嗎?我們從不敢懈怠,我們上跪求老天風調雨順,下跪求官員能不要為難,我們過成這樣,可我大周正值繁華盛世。這樣的天下,坐來干什么?!”徐正突然間無話可說。蘇萋萋也怔愣的忘了語。陸輯塵的目光又落回廊下五彩的鬼工球絲線上,流光溢彩,難怪在在喜歡:“之念說,我們的苦難很沒意思,說出來一點都不精彩,甚至不會有流氓惡霸欺男霸女,也沒有被人打壓無法爬起,更沒有什么背叛、落魄。我們的煩心事,只是去交稅糧時,扁擔朝向不對,污了衙門的風水,這擔糧食不算,放下回去重新擔;是縣城鹽商因為貪酒,輸了手里的鹽劵,我們縣城沒有鹽,要跋山涉水去隔壁縣城,路太窄,太滑,天太黑還在趕路摔下去山崖死了;或者路上淋了雨,半死不活回來買不起藥,不得不賣點什么,真的很瑣碎,很常見的事情。像母后這樣,被相公背叛的,兒子當上皇上的,在我們那里,但凡發生一件,都能當成鬼神一直說,傳承永遠……抱歉,我不該如此想母親的苦難?!毙煺豢跉獗镌谛睦?,他明明就是心里不痛快,針對萋萋!陸輯塵說完就后悔了,誰的苦難都是苦難,是他太過放肆!陸輯塵看向母親,神色鄭重:“母親,對不起,我剛剛帶情緒了?!碧K萋萋卻覺得心如刀絞,她皇兒小時候的苦被他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出來,還要跟自己道歉。她不知道,她不知道這些,朝中之事都是豐收,都是國泰民安,她不知道他們的生活是這樣的。蘇萋萋現在一點不想聽到兒子跟她道歉。輯塵心里不痛快,說他們做父母的兩句就說,說了能讓他高興都行,可她孩子眉宇間不見一絲痛快。他還在自苦,而這樣的痛苦是她帶給孩子的,林之念最終想法是重建王朝,是她怎么都沒有想到的。她不知道,她以為,林之念怕輯塵身居高位,愛意變質,真不知道,他們從坎溝那樣的地方走出來要的是顛覆朝綱。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