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憨嘆口氣。明明家里也不缺銀子,她也不知道穿些好的、用些好的,還如此節(jié)儉,有時候看了也難免讓他覺得生氣,上不得臺面。家里有銀子了,還舍不得花,留著那些銀子做什么!總這樣摳摳搜搜的,別人以為他老憨掙不來銀子、養(yǎng)不起婆娘!“爹。”“爹爹。”老憨立即從后面的筐子里拿出一個油紙包,里面包著好幾種糕點,最貴的好幾十文錢一塊。老憨以為憨婦見了多多少少會嘮叨他幾句。但是沒有,憨婦還在編竹筐,就一直在快速地編竹筐。老憨覺得她怪怪的。走過去看了她一眼。其實他還留了一包糕點,是給她買的,同樣也怕她不高興,沒敢現(xiàn)在就拿出來:“編著呢?”“嗯。”憨婦頭也沒抬,就一味地編筐子。老憨看著,下意識將自己這些天所有事都過了一遍,他也沒犯什么錯啊?以前家里窮,他不聽曲、飲茶,也不賭;現(xiàn)在有銀子,同樣不聽曲、飲茶,還是不賭。就是前些日子?xùn)|家給了他一袋旱煙,他也拿回來給了憨婦,按說沒什么惹她生氣的才對。可他還是覺得憨婦很不高興,非常不高興?“啊——”小女兒躺得不耐煩了。老憨聞,看了一眼還在編筐的憨婦,沒敢叫她,自己俯身將女兒抱起來。早些年他不是有本事的男人。沒本事,家里窮,娶不上婆娘,后來就買了一個。一開始他甚至不是打婆娘的男人,后來確實有些不好,自己沒本事就欺負(fù)家里更逆來順受的女人。似乎以此才能證明什么。現(xiàn)在他不是有本事了嗎,十里八鄉(xiāng)都高看他一眼。再說打女人本也不是他想干的事。而且他自問從再找到憨婦開始,就沒再打過她一下。何況自己沖進(jìn)火場那次吸了煙塵,又受了些罪,大女兒那么小,心疼得直哭,懂事的笨手笨腳照顧他。他一把年紀(jì)了,不是鐵石心腸,再加上現(xiàn)在被人看不看得起又不用靠別人。他靠自己也被人看得起!什么兒子不兒子的,也沒那么重要,活這一輩子,能將三個女兒照顧大就挺好。他六十了,老了,人生還有幾年,萬一他真不幸死了,說句難聽的,那場大火里,他如果沒有跑出來,死在了里面,他的三個孩子誰照顧,誰能幫他把女兒們養(yǎng)大,還不是要靠憨婦。至少憨婦對他的三個孩子,是上心的。老憨也就想開了,找什么更年輕的,更年輕的等他死了,只會卷著他銀子跑了,也不會給他帶大三個孩子。所以,他就是回來跟憨婦好好過的,一起使勁將孩子們帶大,就夠了:“做飯了嗎?”“在鍋里。”憨婦編得更賣力了。老憨抱著小女兒看她一眼,沒忍住開口問:“在外面受委屈了?”“沒有。”三下五除二給竹筐收口,又拿了圓盤起底。“不高興?”不一會就熟練地繞了一圈:“沒有。”依舊沒有看老憨。老憨覺得這婆娘今日毛病,鬧什么邪脾氣。他都好好說話了,還那副苦瓜臉對自己,他現(xiàn)在怎么說也是月入八兩的人,算了,過日子呢,對孩子好呢,跟自己女人較什么真。老憨抱上小女兒,招呼兩個大點的女兒去吃飯。可又不忍心,便讓大女兒去叫那今天不知道發(fā)什么瘋的憨婦過來吃飯。不一會,大女兒跑回來:“爹,娘說明日去趕集,要多編幾個,讓咱們先吃。”老憨才松口氣,原來是要趕集。但又覺得不全是,她肯定是有什么不高興了。可什么事呢?他怎么想都不覺得自己最近哪里惹了那婆娘,干脆不想了。……秋收的百山郡正值燥熱。羅絨兒跑到織機前。頓時所有師傅一片歡騰。織機上,一匹色澤瑰麗,質(zhì)地柔滑如絲,卻又比絲更為好打理的布料,在其上閃爍著淡淡的光澤,仿佛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落入了凡間,化作了這匹華貴非凡的織物。它可不就是天神下凡,是拯救她們的天神。這塊新絲是混紡,蠶身大小更是控制得剛剛好,織出來的絲既要輕盈透氣、觸感溫潤,又不能有細(xì)絲易斷的缺點。想不到她們終于成功了。三細(xì)一長,再加環(huán)扣織法相交,終于被他們織成了。如今它正散發(fā)著柔軟的光澤,好奇地來到這個世界。即便用最挑剔的眼光看,也難以從這匹布上挑出一絲瑕疵。更不要說羅絨兒還可以再輔以珍稀的材料,配以獨特的織花技藝,錦上添花,讓它繁華之余還可以更加富貴。她心想,這匹布可以超越浮光錦,成為另一種風(fēng)潮。——郡主到——羅絨兒聞急忙出去迎,她才剛剛報上去,想不到郡主就到了,明明該她去郡主府敬獻(xiàn)。碧玉、碧蕊、紅瑩同樣在場。“參見郡主,郡主萬福金安。”“起來,起來。”林之念直接走向織機,這半年來她一直在等這匹新布。繁華而又細(xì)膩的色澤,一如這繁華細(xì)膩的時代。果然最契合美的紗要用最好的師傅控機。真美。只要足夠美,就可讓尚在京都的紀(jì)缺經(jīng)營一二,讓其成為身份與地位的象征,貴重加重,便可絲比黃金。百山郡再推出任何稀奇的東西,都不會超過金絲的噱頭。可擋無數(shù)是非:“絨兒,不愧是蕙質(zhì)蘭心,當(dāng)代嫘祖。”“郡主——”羅絨兒這樣臉皮厚的人都被夸得臉紅了。林之念真心實意,新絲對百山,對她后面的計劃尤為重要,不可或缺。林之念突然看到珠絲紗旁一匹暗淡的布料,伸手拿起來:“這是什么?”色澤樸實,并不柔光。羅絨兒收起羞澀:“這是廢布,但異常耐用。”所以她才沒舍得丟。林之念拿過來,也沒太在意:“多少銀子?”“沒幾文錢,就是一些雜絲短麻和少量的棉混紡。”林之念聞,才真正看了過去。羅絨兒見狀,立即開口:“耐磨耐洗,主要是價格便宜,穿在身上既舒適又實用,正是……百姓所需?”羅絨兒最后幾個字說得不是很自信。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