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周啟的心都不算平靜。萬家似皇？！簡直荒謬！豈不是亂了祖宗綱常！可又止不住心慌。周啟的異常，連悲痛的皇后娘娘都發(fā)現(xiàn)了，早膳的時候問道：“你怎么了？昨晚沒有睡好？”周啟看著滿桌早膳，突然沒了食欲：“沒事，我出去走走。”他這些天來，第一次先于皇后下了餐桌。乾德殿內(nèi)。周啟看著他這些日子來久未坐過的龍椅，昨晚光怪陸離的夢再次清晰。父皇含笑地問他"江山可寧"，他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先祖怒斥他"亂國之源"、"不堪大用"，直到輯塵站在他身后，先祖才停止了呵斥，勉強(qiáng)點了點頭。可轉(zhuǎn)瞬，又是百山郡的火器和魏家聯(lián)合攻打朝廷，周圍各國勢力一哄而上，他慌張地睜開眼——五爪金龍的帳頂上，盤臥的龍首威嚴(yán)地看著他，周啟恍惚的不知身在何方。周啟的手放在厚重的龍椅上，此刻已神色堅定。江山是大周的江山，家國是大周的家國，歷朝歷代，代代如此。不是周家就會是別人，為什么不能永永遠(yuǎn)遠(yuǎn)是周家！眾多梟雄、俊杰，男兒豪情，歸根到底，追逐的都是"既壽永昌、受命于天！"是男兒最豪邁的情感，是家族至高無上的榮耀，是時光洪流朝朝夕夕都抹不去的痕跡，是即便被埋在大江深處也能趟出的痕跡。怎么能忙碌半生，不是為了子孫，而是為了狗屁天下蒼生！需知天下蒼生最是涼薄！女人就是女人！仁慈有余，野心不足！愚不可及！目光短淺！天下蒼生能用幾行字書寫你、天下蒼生在你亡故后又用幾兩米供奉你，百年后又有多少人記得你！何況天下蒼生不管得了多少好處，都會覺得不夠多！不夠滿足他們的私心！到時候不罵先人都算有良心的，何苦為他們費(fèi)力不討好！更何況，開創(chuàng)"禪讓"這這一先河的人，或許會有人記住，可后面的王又有幾人會被銘記。后面的"皇"又怎么甘心，辛勞一生，無人銘記，天下蒼生還覺得你應(yīng)該、你自找，沒本事你別做帝王！此等愚民，何不家天下給他們個厲害！那時候她的功績還不一樣是笑話！堯舜禹都不再禪讓，可見不是什么好制度！周啟越想神色越堅定，越想越不能婦人之仁，直接轉(zhuǎn)身去找太子。林之念不是不要傳承嗎，他們要，等到她垂垂老矣，讓止戈釜底抽薪，有林之念的威望在，沒人會反對止戈稱帝，到時候，江山還是他周家的江山。他周家絕不為別人做嫁衣！……東宮內(nèi)。陸輯塵重新打開一本奏章，聽著父皇在他忙碌的時候，侃侃而談、循循善誘：“皇兒，覺得如何？”既可避免內(nèi)亂，又可兩全其美。陸輯塵看著父皇，突然笑了。周啟頓時覺得成了：“你也覺得可行？”陸輯塵看著他：“父皇，一個制度的落實，后面必然跟著成千上萬條不能越過的規(guī)則，比如玉帝為了讓人睡覺，祂不是命令世人必須如何，而是制造了日月輪替，制造了疲勞、倦怠；為了讓鳥飛天，除了給它安了翅膀，陸地上到處都是它的天敵。”周啟：“……”陸輯塵：“同樣，之念為了一個制度長久實施，你猜他會制定多少條律法規(guī)則，又會為民植入什么思想？據(jù)我所知，百山的民是可以因為任何不滿告官的，并且有專門處理高官的衙門，你說，到時候你在她彌留之際違背了她最高意志的您，下面的蒼生，會怎么看你？名不正不順，奪取"帝"位的人！反了你都沒有人為你立碑的蛀蟲吧，何況，止戈愿不愿意都要另說。”當(dāng)之念和與之有同樣理念的人，是傻的不成！交高多年，她什么令都沒有下，但她離開后，規(guī)則還在她制定的玩法里轉(zhuǎn)。陸輯塵真正坐在這個位置后才明白——完善各種制度，填補(bǔ)天道所缺的規(guī)則，是什么意思。甚至：“一個好的帝王，只要能遵從律制，不輕易違背，就能是一個仁君。而"皇"，則是能以己身，化成一道秩序，印入萬民靈臺，迫使文明在腐朽里前行一步。”在這條路上。他留在皇家，總比別人整合出的朝廷力量對她更有利。他也愿意，以身在此，等著她最輝煌的一劍劈下，哪怕他身死。周啟很長時間沒有說話，就這么木然地看著輯塵。他為君多年，從來沒想過做"君"原來這么簡單：“不……不是那樣的……”很多人根本不聽他的，不是他不按規(guī)矩行事，那簡直是奢侈。所以……他不是仁君嗎？甚至，他連"君"都可能不是。因為他觸不到國之規(guī)則在哪里，他只不過是各大世家爭權(quán)奪利的傀儡。周啟突然覺得自己十分可笑，不知道在當(dāng)一天真正的帝王、與一輩子的皇權(quán)"傀儡"之中，哪個對他更有意義。周啟渾渾噩噩地起身，腳像踩在棉花上，深一腳淺一腳的前行。“爹——”周啟木然回頭。陸輯塵開口：“你一直在為大周努力。”周啟看著兒子，笑了，卻滿臉苦澀，可依舊欣慰兒子坐在那里愿意安慰他，還能跟他講出這些道理。相比自己，他更欣慰輯塵，即便前路沉重，他也沒有膽怯。周啟轉(zhuǎn)過頭，慢慢走出了東宮，他老了，真的老了……大周死不死，誰又來做這個皇帝，都是沉重的責(zé)任，哪有那么容易。……乾德殿內(nèi)。周啟突然想去百山郡看看，用另一種心態(tài)，真正看看林之念這個女人。昌文讓人退下，行至皇上身側(cè)，還是第一次拿捏不準(zhǔn)皇上的喜怒，似乎沒有怒意，但也絕對稱不上心情愉悅：“皇上，徐夫人求見。”周啟收回思緒。昌文又重復(fù)了一遍：“皇上，徐相的夫人求見。”周啟揮揮手：“有事讓她去找皇后。”昌文想到剛才徒孫進(jìn)來時候說的話，無奈開口：“皇上，徐夫人說有要事，求見皇上。”畢竟是徐相的夫人，讓他們多說兩句的面子還是有的。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