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輯塵的視線溫柔地從"夫君"二字上略過,盡量盡責地搜尋畫作上的優點。比如,魚的眼睛畫得死板,是孩子們還小。那看不出是葉子還是漣漪的筆觸是他們的天真。但最終,礙于止戈會寫信,在在只能寫他自己的名字,陸輯塵覺得贏家必須是止戈。可……這樣是不是太草率了?王德全不時看向皇上的方向,又疑惑地收回目光。是百山郡的主子寫了十分為難的事嗎?陸輯塵將長子那句"最愛他"又反復讀了幾遍,覺得自己絲毫不偏頗,不但不偏頗,還非常公正。陸輯塵小心地收起信,轉身向外面走去。王德全立即跟上,似乎又覺得,皇上心情好了些。王德全不禁也松口氣,皇上心情能好些便什么都好。……徐府內。錢千覺得自己腦袋渾渾噩噩,手已經痛到麻木,最讓她痛苦的是報仇無望的巨大空洞。皇上……怎么就死了?他不殺了皇后,不質問徐正,不惱羞成怒地尋仇,結果他死了。錢千被綁著手腳,躺在地上,眼里露出扭曲的苦笑:周啟那個廢物!連蘇萋萋都殺不了,要他有什么用!接著眼淚便從眼眶流了下來,他是皇上啊,她都搭上自己了,都做好皇上降罪,自己就陪著徐正共赴黃泉,他身邊的位置就還是她!怎么周啟卻死了!錢千覺得整個人都瘋了,渾身上下一點逃跑的力氣都沒有,喪鐘敲響的一刻,她所有的期盼都成了空,她所有美好想象都蕩然無存,她唯一報仇的可能,都被周啟的死封住。錢千想笑,她覺得自己笑出來了,好像又沒有,眼前時而模糊,時而渙散。突然活著都成了巨大的諷刺。蘇萋萋活著,徐正活著,蘇萋萋的兒子登基稱帝,那對狗男女是不是再也沒了顧忌,余下的時間永遠在一起!錢千想到那種可能,仿佛身體被人凌遲,比被灌下毒酒的一刻還要讓她痛不欲生。恨不得將周啟拉起來鞭尸,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為什么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她怎么辦,怎么跟徐正葬在一起。錢千的世界里,一切都塌了,恨成了蝕骨的毒藥,鉆入她所有的意識!她恨!三不走進來。錢千聽到動靜迫不及待地看過去,眼里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光彩:是不是徐正回來了?她告發了他們,徐正是不是恨死她了?!哈哈,太好了,徐正哪怕不愛她,余生永遠恨她,她也高興!她還要告訴徐正,她愛他,徐府迎娶她的一刻,她已經愛上了他,她做的那些事,也是因為太愛他,想讓他來后院看看她而已,哪怕是質問,她也義無反顧。錢千看到三不的那一刻,眼里的光瞬間熄滅,仿佛濃烈的火焰山,瞬間成了冰寒之地,巨大的心里期許,加劇的落差幾乎沖毀她的精神。三不沒心情欣賞那份寂滅的美。想不到一個無關痛癢的人,險些給老爺釀成大禍。大夫執起地上人的手。錢千突然動了:她還不能死,她不能死,她要見徐正!她是相府的當家夫人,她就是死也是徐正親自處理,不能是什么隨便的人!她要見徐正,要見徐正:“嗯啊唔——”大夫很快起身,拱手:“回管事,夫人的嗓子和手確實廢了。”“嗯啊唔——”她要見徐正!她要見徐正!明明她豁出去了一切,為什么還是輸給了蘇萋萋!……乾德殿內。徐正站在百官之首,明顯察覺到重新回來的皇上,身上的陰霾散了不少。徐正見狀,忍不住松口氣。今晨整個大殿上如寒鴉悲鳴,卻激不起他眼中半分波瀾,明明他就站在最中央,黃袍加身,神色間卻一片灰敗的死寂,像被無形的手硬生生剜去了生機,只剩一件皮囊,做著既定的事情。他怎會不擔心兒子,萋萋也是擔心孩子幾度身體不適。可最終,這大周他還是擔在了肩上。徐正想起輯塵昨晚說過的話,"蒼生在上嗎",如果那樣,他心情是不是好一點。徐正看著兒子訟詞。“先帝一生,勤勉治國,愛民如子,如今……”他未必不能搭上他的余生給他。……傍晚。朝中大臣、家眷陸陸續續回府。三不等到徐大公子的車駕停下,躬身上前,帶大公子去見他的母親。徐夫人必須死,但到底要告知大公子一聲。……徐不歪看著室內的場景,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上,幾乎下意識沖過去:“娘——”“唔唔……”她要見徐正,不是這個孽種!徐不歪擔憂的神色,在這樣的目光里,突然冷靜下來。他的母親縱然成這個樣子,也依然厭惡他,求救的目光也沒有落在他身上。徐夫人的手腳被粗麻繩緊緊綁在一起,本梳理整齊的發髻此刻早已凌亂,往日盛氣凌人的模樣也被狼狽取代,唯一不變的是她對眼前人的厭惡。徐不歪神色冷淡到理智:“怎么回事?”三不不太意外大公子的反應:“大公子,夫人與中州劉大人暗通款曲,暗害四姨娘與人勾纏,生下徐二小姐,如今,徐大人下了殺令,奴才奉命來讓大公子見夫人最后一面。”徐不歪手突然握緊,再看向母親。錢千厭惡這個人碰他,放開她!他算個什么東西竟然敢碰她!賤種,弄都弄不掉的賤種,不要碰她!徐正呢,徐正怎么還沒來?徐正。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