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陸甜和薄晉然正式婚禮后,他們就正式搬進了城東的別墅,大家既能住在一起,又能有自己的小空間不被打擾。包括陸家也搬來了這旁邊,跟他們繼續做起了鄰居。也許是因為有幾個年輕人,所以平時總是熱熱鬧鬧的。而跨年那天,12月31日,正好是周六。中午兩家人都在薄家別墅里吃的飯,薄于臣親自下的廚,因為時星前幾天就說想吃他做的香辣蝦。薄于臣自然答應。這天中午,做了滿滿一桌的菜,都是時星喜歡吃的。他夾了只蝦,把蝦殼剝了才放進時星的餐盤,笑著同她說:“不是一直吵著要吃爸爸做的蝦,多吃點兒。”“謝謝爸爸。”時星低垂眸,把蝦咬進嘴里。不知道為什么,喉嚨口格外的澀。她昨天晚上又做夢了。她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她好像,真的要離開了。桌下,祁宸衍握住她一只手,指腹輕撫她微涼手背。薄于臣微微瞇眸。他當然看得出這段時間時星的情緒格外不對,哪怕她掩飾的很好。到今天,他這種感覺更強烈。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他忽然問薄晉然:“今天晚上要去中心廣場跨年?”正給陸甜剝蝦的薄晉然忽然被叫到,點點頭:“嗯,對啊,我們每年都去啊。”今年當然也不例外,他們早就商量好了,今年要早點去,還是在人群里跟大家一起比較熱鬧。薄于臣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陸則儒在旁邊倒了杯酒,“怎么,你還想跟他們去湊熱鬧?”薄于臣懶懶看他一眼:“不可以嗎?”陸則儒輕呵:“你這老胳膊老腿的,可別被擠散了。”薄于臣接過陸則儒遞給他的酒,難得的彎唇自嘲,“是啊,人老了,得服老。”“爸爸才不老呢。”默默聽著的時星這時候才輕聲嘀咕:“我爸爸永遠年輕。”薄于臣又笑,“你看我說什么,還是女兒貼心。”陸則儒呵呵,“那也得看是什么樣的女兒,有些女兒嘖嘖……”正享受薄晉然貼心服務的陸甜眼神甩過來:“你說我呢?”陸則儒就朝身邊的羅芝遙身邊湊,“你看看你看看,我說這號養廢了你還不信,我們還是重新開號吧?”羅芝遙啪的拍在他肩上,“孩子都在桌上呢,老不正經的。”一頓飯倒是吃得還算熱鬧,可時星就是怎么都笑不出來。吃完午餐薄晉然和陸甜叫她去玩兒桌游,她也推說有點累了,回了臥室。祁宸衍自然也陪著她。薄于臣望著她上樓的背影,微微收緊眉心。那種不安感,越來越強烈。他偏頭看向落地窗外,天陰沉沉的,看起來像是要下雨。薄于臣給薄晉然招招手讓他過來,“今天天氣看起來不是很好,晚上就別去中心廣場了吧?”“是嗎?”薄晉然疑惑的看向窗外。確實不是很好。他蹙眉想了想:“那我們下午看看吧,如果下雨就不去了。”雖然可惜,不過下雨確實不是很方便,廣場那大概也不會有什么人。薄于臣點點頭,沒再說什么,轉身回去房間。那一下午,他坐在臥室陽臺上,安靜的看著外面天空。天始終陰沉,雨卻一直沒有落下來。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天越來越黑,他心底的不安也越來越重。說不清那是什么感覺,心底忽然變得很空,就好像有什么東西要流走,怎么抓也抓不住的空。他閉上眼,深深呼吸,卻怎么也緩解不了那種空洞的難受。另一邊臥室,時星從回到臥室后也坐在落地窗前發呆。祁宸衍在她身邊陪著她,單手摟她在懷里。時星望著窗外黑壓壓的云層,低聲跟祁宸衍說:“阿衍,我晚上不想去跨年了。”“好。”祁宸衍輕撫她頭發:“星星不想去就不去。”時星垂眸不說話了。他們來這里,是在跨年夜的晚上,也不知道離開,是不是也會在那時候,又會以什么方式離開?他們自己也不確定。只是那種強烈的,沒有辦法形容的預感,讓時星覺得,就是今天了。這個時空的一切都已經改變,薄晉然也已經和陸甜結婚。甚至前段時間,他們還聽說,安明虞去了京都那邊,住進了祁家,然后傳出了安明虞和祁慕辭訂婚的消息。所有的一切確實已經朝著不一樣的方向發展了。而他們,好像也已經沒有再留下的必要了。如果他們真的會在今夜離開,那她在別墅里,在薄于臣的眼前消失,是不是太殘忍了?好久,時星又啞聲開口,“我們還是去吧,去廣場。”就讓薄于臣覺得,這只是一次尋常的離開。至少,沒有那么殘忍吧。“好。”祁宸衍輕嘆。掌心撫在她側臉,讓她靠在他肩。時星閉上眼,眼淚順著眼角落。這場雨終究沒有落下來,薄晉然來敲門詢問時星要不要去廣場,因為他也感覺到,時星好像不是很舒服的樣子。如果不想去,那就他和陸甜自己去。祁宸衍望向時星,時星點點頭,“去吧,我們一起去。”她想再跟他們看一次煙花,許一次愿。只是離開前,她去了薄于臣的房間,房間門沒關嚴,輕敲兩下就聽到薄于臣說“進”,聲音很沙啞。時星走進去,薄于臣還坐在陽臺上,手指間夾著一支煙。而在茶幾上的煙灰缸里,已經有好幾個煙頭。時星皺眉走過去,把他手中的煙拿掉,“爸爸以后要少抽點煙。”薄于臣無奈抬眸,“長大了,都敢管爸爸了?”“不能管嗎?”時星把煙摁進煙灰缸,不太開心,“可爸爸身體要是不好了怎么辦?”“能管。”薄于臣輕嘆點頭:“當然能管。”他彎唇:“放心,爸爸以后不抽了。”時星點點頭,然后抿緊唇,不知道該說什么。薄于臣喉結輕緩滾動,“怎么了,有話跟爸爸說?”時星這才輕聲:“我要跟哥哥他們去廣場上玩兒了。”薄于臣手指輕輕蜷縮,“不是說天氣不好不去嗎?”時星睫毛閃動著,聲音更輕:“我們商量了下,沒有下雨,還是想去。”片刻的安靜,薄于臣盡量彎唇,“那好。”他說:“跨完年早點回來。”“嗯。”時星又點點頭,“那我們走了。”“好。”薄于臣看著她,輕點頭。時星就轉身,走了幾步,又忽然停下。幾秒后,她重新轉身,走回薄于臣面前,“爸爸。”薄于臣唇角動了動,起身,“怎么……”下一刻,女孩撲到了他懷里,緊緊抱住了他。薄于臣微僵住。手垂在身側,想抬起,卻感覺無力。他只能聽到女孩兒在他耳邊低低的聲音,帶著點哭腔,“我很愛爸爸。”薄于臣喉嚨吞咽,那些莫名的不安在這一刻凝聚成形。就好像兩年前雪夜初見,她站在他面前,眼睛紅紅的,委屈又可憐的叫他:“爸爸。”那時候,雪風把她的聲音吹散,讓他幾乎聽不清。而現在,她在他面前抱著他,說,“我很愛爸爸。”薄于臣卻覺得,比兩年前那個雪夜,還讓他難過。他聲音更加嘶啞,“嗯,爸爸知道。”時星雙手緊緊抱住他,還在用力收緊,“我很開心,覺得很幸福,原來我不是沒有人要的孩子,也不是沒有人疼的孩子,我爸爸會很愛我,會很疼我。”薄于臣心口壓抑著,像是有骨血快要被撕裂的痛感。他閉上眼,手慢慢抬起,輕落在女孩后背,“是,爸爸會很愛星星,很疼星星。”他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像在哄小孩,“乖,別哭。”動作很生疏,很僵硬,卻很溫柔。時星眼淚落在他肩上,又用力抱了抱他:“爸爸以后真的不要抽煙了好不好?”“好。”薄于臣眼圈也隱隱發紅,低低應她:“爸爸說話算話。”時星這才慢慢松開他,“那……我跟哥哥去玩了。”感覺到女孩兒離開,薄于臣也慢慢收回手,輕輕“嗯”聲。時星抬眼,和他對視,“爸爸再見。”薄于臣手指緊握,溫和彎唇,“再見。”在時星再次轉身時,他說:“注意安全,爸爸等你回來,給你做你最喜歡的香辣蝦。”時星用力點頭:“好。”她抬步離開,這次沒有再回頭。薄于臣看著臥室門前人影消失,片刻,他也離開。時星他們到達中心廣場的時候,是晚上九點,可廣場上人已經很多了。“我們這次分開吧,都不要給對方做電燈泡。”下車時,時星忽然說。陸甜皺眉,“我沒有覺得你們是電燈泡啊。”時星歪頭:“我覺得你們是。”陸甜瞬間氣呼呼,“你們倆在一起多少年了,也不嫌膩,煩人。”她拉著薄晉然的手就朝前面走,“薄二我們走,不管他們。”薄晉然卻皺緊眉,回頭看時星和祁宸衍。他總覺得不對。時星的情緒很不對。還有,總是有種很奇怪的感覺,那種感覺讓人很不舒服。他頻頻回頭,時星對他揮揮手,“哥哥,再見。”薄晉然一愣,心跳忽然加速。“星星……”他拉著陸甜忽然停下來,陸甜疑惑,“怎么了?”又回頭看了看,不遠處時星和祁宸衍還站在路邊沒有動。陸甜也皺眉,“星星奇奇怪怪的。”她說:“我有那么讓她煩嗎?”薄晉然喉嚨口莫名發緊,他想說什么,可祁宸衍已經牽著時星的手,兩人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和他們是相反的方向。他下意識想跟上去,走了兩步,忽然感覺臉上冰涼涼的。“下雪了。”陸甜在他身邊說。薄晉然抬眸,細細的白輕緩飄落,他忽然想到時星剛來的時候,他在路邊撿到昏迷不醒的她,把她帶去醫院。她睜開眼就叫他爸爸。后來又叫他哥哥。那時候,他覺得她是個神經病。薄晉然重新朝時星和祁宸衍離開的方向看去,不過是片刻,已經看不到人影了。他一驚,立刻拉著陸甜追上去,陸甜不明所以,“到底怎么了?”薄晉然沒有說話,只大聲喊:“星星,祁宸衍!”沒有人回他,可他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是祁宸衍給他發來的消息:“星星讓我跟你們說,很高興來這里,和你們在一起的兩年很幸福很快樂。她不想當面告別,怕會難過。你們就當我們去旅游了吧,我們去環游世界了,總有一天我們會再回來。照顧好陸甜,告訴她,雖然那個時空她的愛情很坎坷,可她的兒子很愛她。”薄晉然看著這條消息僵住了。陸甜也察覺到了什么,“這是什么意思啊,告別是什么意思,環游世界什么意思,還有……”為什么忽然說后面那句話?陸甜眼睫顫抖,終于明白過來,“他們要走了,是嗎?”薄晉然看向她,她眼睛已經紅了,“為什么不告別就走,不告別就不會難過了嗎?”“甜甜……”薄晉然想說什么,陸甜垂眸幾秒,忽然掙脫他手朝祁宸衍他們走的方向跑。她不信他們就這么走了。兩個活生生的人,怎么能說消失就消失……她不信。薄晉然也忙大步追了上去。那個跨年夜,他們在中心廣場四周找了一圈又一圈,在中心廣場里面的人群里穿梭著,尋找著他們。可是再也沒看見。那個晚上,陸甜好像不知道累,她走了好久好久,最后走到了兩年前,她見到他們的地方。在廣場邊緣的路燈旁。那時候,她就是在這里,看到的時星和祁宸衍。可現在,她找不到他們了。陸甜終于信了。他們真的走了,就這樣消失說不見就不見,就好像他們忽然來到這里。她慢慢蹲下去,抱著膝蓋,默默流淚。薄晉然也很難受,他在她面前蹲下,抱住她。陸甜靠在他肩上,終于大哭出聲:“我把他們當最好的朋友,當最親的人,他們怎么說走就走……”甚至來廣場的路上,時星還在跟她說笑,說待會兒看到煙花要許什么愿。她都沒跟她說再見。陸甜抱著薄晉然的脖子,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從他的領口滴落進去,格外冰涼。她問他:“薄二,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他們了……”“不是。”薄晉然閉上眼,眼角也濕潤,卻只是說:“阿衍不是說了嗎,他們只是去旅游了,玩兒夠了,他們就會回來了。”陸甜沒再說話,只是眼淚落個不停。和她一起長大,薄晉然從來沒有見她這樣哭過。兩人在路邊相擁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跨年的鐘聲忽然響起,伴著煙火沖上天際的聲音。陸甜從他肩上抬頭,怔怔的望著幾乎點亮整個夜空的煙火。“薄二。”她開口,嘶啞得幾乎沒有聲。“我們生個孩子吧。”她說。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