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渾身抽搐不停。
  手腳都在發(fā)顫,眼歪口斜,晶瑩的口水不住的往外流。她癱瘓以來,每日哀嚎咒罵,反倒鍛煉了幾分口齒。
  竟也能斷斷續(xù)續(xù)說話。
  “賤……賤婦!”
  “嗬嗬……賤,婦!該死!”她倒在地上,沒一會兒,地上便蔓延出一團渾濁的黃色水漬。
  丫鬟陡然皺眉,厭惡的眼神一閃而逝。
  “侯……爵……爵位啊!”
  “狀元,狀元……”
  “絕戶,斷子,絕孫……嗚嗚……嗚嗚嗚……”老太太眼淚大滴大滴落下,滿臉皺紋,一臉滄桑,身上擋不住的惡臭。
  怎么就成這樣了呢?
  生在鄉(xiāng)下,長在泥濘,靠著男人做侯夫人。又靠著兒子做老太君,娶的兒媳乃是京城首屈一指的望門嫡女,長孫天賦絕倫,她明明擁有做完美的一生。
  可現在,全都毀了。
  她但凡有個頭疼腦熱,蕓娘便心疼的徹夜守候,性子極好。
  可落在裴氏手里。
  為了不讓自己哭嚎,用開水灌喉嚨,痛的哭不出來。
  為了不讓自己如廁,一日只給一頓飯。
  待她心情不好,還會屏退丫鬟,瘋狂的用銀針扎自己。她又痛又恐懼,可癱瘓的她,連躲也無法躲避。
  “蕓……蕓……”
  “我……蕓娘……”老太太猛地吐出一口血。
  噗嗤。
  鮮血四濺。
  “娘!”陸元宵遠澤心頭大驚,猛地沖上前,將老太太抱起來。
  可老太太身上屎尿失禁,陸遠澤不由皺眉。
  老太太竟生生氣到吐血。
  “哎呀,老太太怕是不太好。奴婢去請大夫。”丫鬟見老太太面色發(fā)白,眼神渙散,驚得跳起來。
  沒一會兒,丫鬟便帶著大夫匆匆趕來。
  屋內熏了香,可依舊參雜著絲絲異味。
  “蕓,蕓娘……”老太太死死攥住一件舊衣裳,那是蕓娘進門,親自給她做的衣裳。
  大夫把脈后,又仔細查看老太太狀況,沉吟片刻,看了眼陸遠澤。
  陸遠澤這才隨大夫走到門外。
  “大夫,我母親如何了?”
  大夫搖搖頭:“陸大人節(jié)哀吧。老太太氣急攻心,恐怕不大好。如今強撐著的,是一口氣。她大概有什么執(zhí)念……”
  大夫語氣不由重了幾分,他從未見過誰家將中風病人,照顧的如此惡劣。
  “老太太中風不過一年,身上褥瘡竟如此嚴重。身上的血肉已經潰爛腐敗,腐肉里已經生出白色蛆蟲,她是活生生的人啊!!她日日都要忍受螞蟻啃噬之痛,你們是怎么照料的!”大夫眼神不善的看向陸遠澤。
  陸遠澤解釋不清,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曾經,他壓根不需要打理家中雜事。
  一切,都是許氏操持。
  他以為,裴氏也會如此。
  “陸大人好自為之吧。”大夫說完,便背著藥箱離開。
  陸遠澤腳步踉蹌,好似精氣神都被抽空。
  他看著病床上殘留著一口氣,輕聲喚著蕓娘的老太太,這一刻,后悔達到了巔峰。
  他掀開老太太的錦被,蒼老的肌膚下,是細細密密的針眼。
  “真……痛啊……”老太太低聲呢喃。
  “蕓,娘……”
  “蕓……娘……”
  “孫,孫子……我的,孫……嗚嗚嗚,絕戶,嗚嗚嗚,絕戶。”她眼神期待的看著-->>陸遠澤,結結巴巴,含含糊糊喊到蕓娘,喊到孫子。
  陸遠澤一開口,便熱淚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