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飯店,林海才明白所謂最高規格的含義。并不是指酒店有多高端,飯菜有多昂貴,而是指暢飲的獨特方式。高長民告訴他,在曙光喝酒是不論瓶的,要論盆。規格越高,盆子就越大。林海之前倒是依稀有所耳聞,但并沒當真,現在聽高長民這么一說,不禁目瞪口呆。眾人坐定,服務員便將若干瓶白酒同時開啟,不論是醬香型還是濃香型,總之一股腦倒進個大號不銹鋼盆里,發現還沒滿,又添了瓶夢之藍。然后把滿滿的一盆酒放在了餐桌的正中央。“這喝法太夸張了吧,咱們總共就七個人,能喝得了這么多嗎?”林海看得有點傻眼。“這叫五湖四海皆兄弟!”邱明遠笑著道:“你別擔心,看著雖然嚇人,但喝多喝少全憑自愿,要得是氣勢。”很快,飯菜也擺了上來,各種生猛海鮮應有盡有,而且盤子都大的出奇,不知道是曙光的飯店就是這個風格,還是特意為領導加量了。林海本就是個性情中人,雖然看著那一盆子大雜燴白酒有點打怵,但卻很喜歡這種氣氛,于是便脫了西裝外套,將襯衣的袖子也挽了起來,笑著道:“看來,我今天晚上想站著離開這里,應該是夠嗆了啊。”其實,他現在巴不得馬上投入工作,但也非常清楚,自己是在市委市政府對曙光區的干部體系表現出強烈不信任的大背景下空降到任的。雖然常務副區長的職務本來是空著的,但他的出現,仍舊會導致很多人的心態發生微妙的變化。曙光區的情況本來就很復雜,而他這個所謂的欽差大臣,會給所有人帶來很大的壓力,大家都會不自覺的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而那些擔心他的到來會觸及自身原有利益的人,沒準此刻正聚在一起,琢磨如何對付這個外來戶呢。面對這種局面,上任伊始就談工作,顯然是不明智的,現在要做的是,迅速與曙光區的同僚們拉近關系,打消他們的顧慮,就算不能成為朋友,至少不能把自己放在大家的對立面上。而想要達到這個目的,喝酒,無疑是最快捷最有效的手段之一。酒桌文化早就是政治生態的一部分。官員們喝酒,更是注重酒之外的東西,而今天這頓酒就更是如此了。“林副區長,作為欽差大臣,你先講兩句?”酒宴開始之前,邱明遠微笑著說道。這是欽差大臣第三次被提及,而且是從一把手的口中說出,顯然,邱明遠的心中也有個疙瘩。看來,我就從欽差大臣說起吧,林海默默的打定了主意,他深深吸了口氣,端起酒杯,緩緩說道:“剛剛邱書記和高區長說我是欽差大臣,對于這個威風八面的稱謂,我想談幾點個人看法。”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林海的身上,全神貫注的往下聽去。他笑了下:“欽差大臣,是皇帝派下來督辦或者檢查工作的,手里至少得有兩樣東西,第一是圣旨,第二是尚方寶劍,對吧?”大家互相對視了眼,都笑而不語。林海將端著的酒杯輕輕放在桌子上,伸出雙手,說道:“大家看到了,兩手空空,圣旨肯定沒有,尚方寶劍就更不用說了。我活了這么大,都沒見過那玩意。所以,在下鄭重聲明,我不是什么欽差大臣,只是在這個特殊時期,被市委派下來的一個普通干部,在市政府,我是李市長的機要秘書,與邱書記和高區長經常碰面,可能都會高看我一眼,但那都是因為李市長,并非我個人有什么過人之處。現在到了曙光區,我就是你們二位的兵,我不想說什么牽馬執鞭,唯命是從之類的虛頭巴腦的話,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作為下屬,我會擺正自己的位置,主動配合你們的工作,服從你們的領導。”這番話明顯起到了些作用,邱明遠和高長民的目光中,都多了些許的暖意。“林副區長,咱們之間,不用說誰領導誰,能在這一條船上,就是緣分,大家都是兄弟,同舟共濟,共度難關就是了。”邱明遠說道。林海微笑著道:“同舟共濟是肯定的,但家有千口,主事一人,邱書記和高區長,分別是曙光區的黨政一把手,我只是個副手,無論到任何時候,我都會牢記這點的,絕對不會做越權的事情。”聽到這里,高長民也笑著道:“啥也別說了,都在酒里,來吧,咱倆先走一個。”林海搖了搖頭:“先不著急,我話還沒說完呢。”邱明遠也皺著眉頭道:“就是嘛,老高,你先別急,等林副區長把話說完,再喝不遲。”林海繼續說道:“服從領導的問題闡述完了,下面再聊聊和同志們之間的關系。”說完,將目光看向其他幾人,微笑著道:“來之前,組織部的劉部長告訴我,原來的常務副區長去年就調走了,這個位置一直空著,咱們也不用藏著掖著,在座的諸位應該或多或少有過些想法,沒準有人暗中運作過,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被我一屁股坐上了。”說到這里,他略微停頓了下,偷眼觀察了下眾人的表情。在座的人中,除了那位專職副書記外,其余幾個人的目光都有些閃爍,神態也略顯尷尬。林海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在這里,我就不說對不起了,因為,這個位置,不是我挖空心思搶來的,是被胡書記硬摁在這兒的,說實話,是個苦差事,好了,來日方長,咱們有得是時間,只要大家看得起我,在未來合作中,你們就知道我林海是個什么樣的人了!”話音剛落,高長民搶先喊了句好,眾人也都紛紛附和。“林副區長這段開場白完全是發自肺腑啊,我很感動。”邱明遠說道:“來吧,咱們就為了這份真誠走一個!”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