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曉勇覺得自己已經(jīng)到了極限。連續(xù)幾個月,每天只睡幾個小時,每天打三份工。一份正式的保安工作,兩份零工。其中一份是在搬家公司幫忙。因為他不能保證按時來搬家公司上班,只能抽空,所以這邊也是按時計酬。來干一次活,就給一次錢。給多給少,全看工頭的心情。不過這個工頭為人還可以,知道他家里困難,每次都比較關(guān)照他,盡量給他多開點工資。為了多賺點錢,遲曉勇是真的拼命了。幾個月時間,硬生生掉了十幾斤肉,原本龍精虎猛的一條漢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削下去,現(xiàn)在已經(jīng)稱得上是“形銷骨立”了。但沒辦法,遲曉勇不斷逼著自己,壓迫最后一絲潛力。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女兒,現(xiàn)在還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每天等著他交醫(yī)藥費續(xù)命。老婆也不得不辭了工,一直在醫(yī)院帶著孩子。如山的重擔,全都壓在他一個人身上。天價的醫(yī)療費,完全看不到的未來,讓遲曉勇失去了任何美好憧憬,每天就是機械地上班,干活,掙錢,掙錢,拼命掙錢。連醫(yī)生都私下里勸他們放棄算了。那種先天性疾病,是個無底洞,根本就不是他們這樣赤貧的小夫妻能夠填得滿的。長痛不如短痛。趁著現(xiàn)在他們還年輕,自己身體還沒徹底垮掉,放棄吧。以后再生一個健康的孩子。要是長期這么下去,把自己身體給拖垮了,最后孩子孩子沒保住,自己也不行啦。那才真叫“萬劫不復”。但是遲曉勇舍不得。那是他親生的女兒啊。看著她生下來,看著她清澈無辜的眼神,看著她對這個世界的渴望,“放棄治療”這四個字,如同千鈞之重,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來。拼吧,能拼到什么時候算什么時候。真要是“萬劫不復”,那也叫命,認了。可是,醫(yī)生說的話,其實是有道理的。再這么下去,遲曉勇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就現(xiàn)在,他搬著一件不算太重的家具下樓,從四樓下來,中間都歇了兩次。喘得跟風車一樣。擱在幾個月前,怎能是這個樣子?退伍才三四年啊。頂尖偵察兵的體格!遲曉勇清楚,自己的身體已經(jīng)嚴重透支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和繃得太緊的弓弦一樣,“砰”地一聲就斷了。咬著牙,慢慢搬著家具來到一樓,就在下最后一級樓梯的時候,腦子一暈,腳下歪了一下,整個人摔倒在地。“咔嚓”,家具磕在墻壁上,出現(xiàn)了一道裂紋。遲曉勇腦子里頓時“嗡”地一聲,整個人都有點糊涂了。這得陪多少錢啊?剛好工頭走過來,見他摔倒,也不去管那件家具,急忙過來扶起他,關(guān)心地問道:“怎么樣,沒摔壞吧?”遲曉勇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咬牙說道:“哥,我沒事,我賠我賠……就是我現(xiàn)在沒錢,能不能先記著,以后在我工資里扣……”只覺得半邊身子都痛得有些麻木了。可這會兒,哪里顧得上?貧窮到極點的人,都這樣,覺得所有的東西都比自己的身體重要,真遇到事,唯一能想得到的辦法,就是拿命去扛!只有自己的命,是最不值錢的。工頭瞪了他一眼,訓斥道:“你再這樣子拼老命,還有以后嗎?”“東西放這,馬上回去休息!”“謝謝哥,我,我還行,我就歇一會,歇一會就好,我能干!”遲曉勇深吸一口氣,穩(wěn)一穩(wěn)神,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說道。“你混蛋!”工頭見他這個樣子,氣不打一處來,粗魯?shù)赝屏怂话选!榜R上給老子滾回家去!”“再不滾,老子開除你,以后你別來了!”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一百塊錢,拍在他手里。“今天的工資!”“滾!”遲曉勇看著手里的一百塊錢,眼淚就下來了,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就在這個時候,他腰間的b機急速震響起來。他應(yīng)該是江口最后一批還在使用傳呼機的人了,手機實在是用不起。但沒個通訊工具又不行,工頭有活干的時候,都沒辦法通知他。遲曉勇急忙拿起傳呼機看了一眼,顯示屏上只有四個字:速來醫(yī)院!遲曉勇腦子再次“嗡”一聲,拔腿就往外跑。一定是女兒的病情又加劇了。“哥,我先去趟醫(yī)院,一會回來我接著干活啊……謝謝哥……”遲曉勇邊跑邊給工頭喊道。望著他飛奔的背影,工頭搖了搖頭,長長嘆了口氣。很快,遲曉勇就騎著自己的破單車,瘋了般向醫(yī)院趕。算他運氣好,就這么急匆匆的,一路上得虧沒出啥事,二十分鐘后就趕到了醫(yī)院,隨便將破單車往旁邊一靠,向著女兒所在的病房飛奔而去。“老婆,出什么事了?”人還沒進門,遲曉勇就著急忙慌地叫喊起來。剛一沖進病房,就愣住了。“班長?”“宏子?”站在病房里瞪著他的,可不就是衛(wèi)江南和余宏嗎?“遲曉勇,你混蛋!”看到他這衣袂飄飄,氣喘吁吁的樣子,衛(wèi)江南又是心疼又是生氣,板著臉就是一頓呵斥。“出了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們吭一聲,你還當我是你的班長嗎?”“還當我們是戰(zhàn)友嗎?”“扯淡!”“不是,班長,你們怎么來了?”遲曉勇喘了幾口氣,抬手抓了抓后腦勺,嘿嘿地問道。“勇哥,班長給你送錢來了!”高拱急忙在一旁解釋道。“嘿嘿,這怎么好意思?這個……”遲曉勇是個老實人,頓時就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班長,宏子,鋼炮,我請你們吃飯吧……”“老公,班長,班長給了我們五十萬……”抱著孩子的遲曉勇愛人,站在高拱身邊,聲音顫抖地說道,激動得臉色通紅。“啊?”遲曉勇再次愣住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