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合歡鳩毒,以身為餌，糜愉之致，共赴黃泉。

這毒奇邪,是同歸于盡的法子。沈茴并不意外俞湛的反應(yīng),她微笑著,繼續(xù)解釋：“深陷宮中,偏又這樣的亂世。日后興許會用得上，不過提前準(zhǔn)備著。”

俞湛慢慢將臉上的震愕收起來，沉默地凝視著沈茴。

只是以備不時之需？俞湛不太相信沈茴的說辭。他總覺得她現(xiàn)在不用這毒興許是真的，可她心里應(yīng)當(dāng)有了某個計劃的輪廓。

俞湛重新坐下來,將搭枕從藥匣里取出來，平靜地說：“世間毒物千萬,若只是以備不時之需,未必要這一味毒。”

沈茴眉眼間掛著淺淺的笑，并不說話。

短暫的沉默之后,俞湛抬眼,重新望向坐在對面的沈茴掛著笑的眉眼，他心中已明了。δ.Ъiqiku.nēt

這世間堅強與柔軟往往不能只看表面。他見多了她從小與病痛抗?fàn)幍哪?知曉她溫柔乖順表面下的毅然。

他將嘆氣淺藏,頷首道：“臣會給娘娘準(zhǔn)備。”

沈茴笑起來,這才將手腕放在搭枕上,說：“雖然你在太醫(yī)院做事,可每日出處宮中也都會有搜查。所以俞太醫(yī)還是要謹(jǐn)慎些,莫要給自己惹來麻煩。”

“娘娘寬心。這合歡鳩毒所需的材料并非罕見,不過是方子繁復(fù)些。臣大可在太醫(yī)院中悄悄研煉。”俞湛說。

“那就太好了呀。”沈茴笑。

這合歡鳩毒的大名，略懂醫(yī)毒之人都知。可研煉的過程極為麻煩，藥方更是尋常人不得見,這十分難尋的一種毒。

偏偏，這合歡鳩毒是俞湛的外祖父研制出來的。

俞湛聽著沈茴聲音里噙著的那點淺淺的笑，卻心里沉沉。待沉月在沈茴的腕上搭了帕子，他恭敬地探手診脈。

靜聽她淺淺的脈搏。

俞湛愣了一下。

他抬眼望向含笑的沈茴，問出來：“娘娘最近覺得身體如何？”

“沒覺得有什么不同尋常的。”沈茴想著今晨回來后的疲憊和困頓，可那是因為她昨晚一夜沒有睡，不算什么特殊的狀態(tài)。

可俞湛緊接著就問出來：“可安眠？”

沈茴彎著眼睛說：“這都被俞太醫(yī)診出來了嗎？昨天晚上是貪玩了些，睡得很晚，起得也很遲。”

“娘娘身體與常人不同，要多注意休息。”俞湛斟酌了語，“更是勿要憂慮，萬望寬心。”

“我曉得的。畢竟是從小聽著趙伯伯那句‘多笑多開心身體才好’長大的呢。”沈茴頓了頓，又問：“俞太醫(yī)，我身體是又出現(xiàn)什么問題了嗎？”

“還好。”他說。

還好？這用詞倒是有些古怪。沈茴有些驚訝地望了他一眼。

俞湛垂眼收著藥匣，一邊收拾一邊說：“一會兒給娘娘的藥方再改兩味藥。”

“好。”沈茴點頭。

她服用的藥，時常會根據(jù)她身體的狀況來調(diào)整。

俞湛又告訴沈茴一件事情：“這里離江南已不遠(yuǎn)。外公不日會來關(guān)凌。到時候讓外公再給娘娘重新理一理藥方。”

“趙伯伯要過來？那真是太好啦。”沈茴笑臉上頓時又浮現(xiàn)點不好意思，“我小時候太嬌氣，還兇過趙伯伯呢。”

憶起沈茴三四歲時一看見他外公就哭著喊“壞人”，俞湛的眉眼間也勾出了幾分笑來。

俞湛到隔壁寫完新的藥方，又囑咐了宮人幾句，背著藥匣下樓離開。他剛走出閣樓，遠(yuǎn)遠(yuǎn)看見裴徊光邁過院門，正側(cè)著臉，跟浩穹樓里的小太監(jiān)說話。

俞湛略一猶豫，換了條路，從側(cè)門離開浩穹樓，避開了正面遇上裴徊光。

·

俞湛離開之后，沈茴起身回到了寢屋。昨夜到底折騰得傷了身，她身上的懶倦還沒完全散去。倒也不困睡不著，她在窗下的軟塌懶靠著。

窗戶開了半扇，溫暖的風(fēng)輕輕吹進(jìn)來，溫柔吹拂在她的臉頰上，讓她的幾許發(fā)絲拂在雪色的面頰上。

她打量著窗臺上的那瓶插花。百花怒放的時節(jié)，宮中不乏巧手的人擺弄出一瓶瓶精致的插花，擺放在各個角落。一眼望去顏色艷麗，且伴著清香，不由讓人心曠神怡，心情大好。

“這紅膽瓷瓶里的花是誰插擺的？”沈茴詢問。

“是奴婢弄的。讓娘娘看笑話了。”燦珠笑著說。

沈茴有些驚訝地轉(zhuǎn)過頭，望向燦珠。她視線下移，落在燦珠的肚子上。她不需要再隱瞞身孕，也就不再故意穿過分寬松的衣服。如今天氣暖熱，衣衫也單薄。她的肚子就很明顯了。

沈茴趕忙說：“不是說過讓你好好養(yǎng)身子嗎？怎么忙起這些事情了？”

沈茴不僅免了燦珠平日里各種當(dāng)值，還派了個十二三歲的伶俐小宮女到她身邊照顧著。

燦珠大大咧咧地說：“娘娘，奴婢沒那么嬌貴。被免去夜里當(dāng)值已經(jīng)足夠足夠了。其他的事兒，奴婢還是能做的。就是……若是跟在娘娘身后出入，恐怕惹人眼給娘娘帶來不方便。其他那些事情，奴婢都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