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生死搏殺之間,大多數人是用不上腦子的。
用的是肌肉記憶與慣性。
甚至連痛感都被大腦自發的屏蔽大半,只有飆升的腎上腺激素。
腦海里只剩下一個殺死對方的念頭。
歐陽戎是如此。
柳七也是如此。
但很可惜。
雖然歐陽戎前世從小就頑皮跳脫,打架斗狠這一塊比尋常人強上不少。
但這一世繼承的略微文弱的身體,在體能這一塊,卻遜色于五大三粗的柳七一頭。
哪怕是在生死玩命間爆發出的氣力這塊,亦是如此。
土坑內。
柳七怒吼。
歐陽戎緘默。
蓋因狹窄空間難以輾轉挪騰。
手持白刃者無法拉開距離消耗,被徒手者近身纏斗。
對前者稍稍不利。
歐陽戎手里削鐵如泥的裙刀與先斷對方半掌的優勢,正在緩緩消失。
全憑他體內迸發出那一股狠勁在死死支撐。
死亡天平開始維持在兩端等高的均勢位置。
時間只過去短短十息。
可歐陽戎卻感覺,已經纏搏了許久許久。
直至…
砰!
一聲結結實實的悶響。
歐陽戎腿瞪墻壁,借力飛起,一記肘擊,狠狠撞擊柳七的滿臉橫肉。
后者鼻血飆流,原本按壓歐陽戎握刀手腕的左手,力氣松弛了一點。
歐陽戎趁機抽手。
雙手持刀高舉,朝柳七斜劈!
左右是狹窄土墻的空間內,這是唯一適合蓄力的姿勢。
卻不慎暴露門面。
剎那間,柳七一記頭槌。
歐陽戎后仰撞壁。
柳七頃刻前壓,二人貼身。
柳七僅剩完好的左手抓住歐陽戎持刀的右手腕,死死往下壓去。
歐陽戎手中裙刀的刀鋒,正緩緩遞向他自己的頸脖。
原本的靈活纏斗,轉變為體能的角力。
很明顯,柳七更占據優勢。
歐陽戎全身緊繃,腦袋后仰,向離刀鋒原點。
可被反壓手腕的右手上的刀鋒,依舊像塊吸鐵石般,顫顫抖抖的接近他脖子。
柳七臉上有兩道血淋淋的刀痕,鮮血染紅大半張臉。
有血滴從他鼻子上落下,滴在歐陽戎臉上。
柳七表情猙獰,嘴里擠出了不久前沒說完的話:
“你是歐陽良翰!”
歐陽戎昂起腦袋,眼睛朝下,俯睨柳七。
柳七大怒,蠻牛大腿般的魁梧手臂上,青筋條條暴起,全力壓低歐陽戎正在反抗的手腕。
謝令姜裙刀的雪白刀鋒,在歐陽戎眼前逐漸放大。
他瞳孔縮了縮。
不是說,反派死于話多嗎?
歐陽現在才發現,好像也不絕對。
不過這個發現,馬上要有地獄冷笑話那味了。
下一剎那。
原本眼神傲睨歐陽戎突然眼神一變,偏頭望向柳七身后,他面露驚詫之色。
“又騙俺?”
柳七氣笑了,沒有回頭。
“啊!”他低吼一聲,要用盡最后全力,將雪白刀片遞進歐陽戎喉嚨。
就在這時。
“嗙”的一聲。
土坑內響起鐵具猛敲硬物的重響。
后腦勺開始流血,柳七愣愣回過頭,眼睛逆著頭頂正午的陽光,看見有一道黑乎乎的瘦小身影正站在土坑上方。
這道瘦小身影兩手抓著柳七剛剛挖坑的木柄鐵鍬,此刻見滿臉猙獰的后者瞪眼望來,他往后怯退一步。
柳七一時間頭暈目眩,啊了啊嘴,似要說什么。
可下一秒。
他忽感到自己身下一空,手上原本抓握的某只手腕也溜了出去。
還沒等驚恐的柳七反應,他頸脖處便有一道血線緩緩浮現。
就像一只鼓鼓囊囊的水囊,被刀劃開豁口。
鮮血就像水一樣涌泄。
柳七跪地,手捂頸脖,嘴里發出“嗬嗬”聲音,瞠目看著身前默默站起身的歐陽戎。
歐陽戎抬腳,踩在柳七頭顱上,向前一推,眼神渙散的后者重重倒地,倒在他自己挖的墳墓里。
歐陽戎嘴巴干澀,爬出土坑,癱坐地上。
只見秀發瑟瑟發抖,看著土坑里的尸體,他手中鐵鍬“晃鐺”一聲摔落地上,小和尚兩手捂后腦勺上的兩個大包,疼的直呲牙,看起來似乎是二次裝死忍了很久了。
“厲害,干得漂亮。”
歐陽戎有氣無力豎起大拇指,仰頭看著太陽,嘴里夸了一句??磥磉@顆锃亮的小光頭還是挺有用的,現在看至少比較抗敲,寺里人均鐵頭功對吧?
腎上腺激素分泌下降后,感官恢復,疲倦席卷而來。
而濕漉大汗的頭頸被林間襲來的冷風一吹,他頓時打了個激靈,清醒了不少。
另外,歐陽戎反應過來一件似乎無關緊要的事。
今日坑殺二人,他并沒有掉功德。
看來殺業這玩意兒,也要看情況,不是殺所有人都會狂扣功德的,可能存在一種紅名機制,甚至有些罪孽深重之人,他若是殺了,說不定還能漲功德……
歐陽戎喘氣,胡思亂想之時。
秀發眼底都有些迷糊懵逼之色,剛剛他不知為何突然就醒了,醒來便感覺到正被一陣古怪的清風拂面,然后他起身便看見了旁邊坑里,縣太爺在與歹徒纏斗,于是便幫了一手。
“縣太爺,這……這……我……”
“這里你來收拾,先去找主持,悲田濟養院先別進去!”也不等秀發說完話,歐陽戎立馬強撐起身,丟下一句話,旋即,踉蹌沖出竹林。
歐陽戎趕至候客亭,撿起紅布與白檀刀鞘,又擦了擦裙刀,收刀入鞘,配戴腰間。
他一刻不停,沖出竹林,先趕至之前小師妹燒香求簽的正殿。
善導大師與小師妹皆不在,拉住一位老年知客僧追問。
后者眼神有些奇怪的看著他。
“兩刻鐘前,那位女菩薩不是跟著縣太爺您一起走的嗎?”
歐陽戎心中一凜,告辭轉身。
他又馬不停蹄趕到了東林寺大門口。
放眼望去,大門外不遠處的候客亭里,燕六郎等一行捕快的身影早已不見,只剩些尋常香客。
果然如此。
歐陽戎深呼吸一口氣,手扶腰刀,埋頭朝山下沖去。
一刻都不敢停歇,似是要追上什么。
歐陽戎面色嚴肅。
頂著四面刮來的山風,他打了個寒戰,清醒不少,腦海中某些事與背后的陰謀,宛若細線串珠,在心中漸漸明了開來。
這一切應當是柳子文他們在搗鬼!
剛剛那兩個柳氏打手嘴里喊的“女仙”,應該是通過什么異術花招偽裝成了他!
這也解釋了,為何他們把真的他誤認為是什么“女仙”。
只是唯一讓歐陽戎有些困惑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