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頭要是問罪下來,兩個百戶甭管是副千戶的妻弟,還是本地大族的旁支,都吃不了兜著走。
所以,他們非常識相,“咚”一下跪下,表態:“倭寇罪該萬死,屬下這就點齊人馬前去清剿。”
其中副千戶的妻弟,吳百戶更機靈:“舟車勞頓,指揮使大人若不嫌棄,請往寒舍小憩。”
另一個汪百戶后悔不迭,他嘴巴怎么就這么慢呢,只好說:“大人只管休息,屬下這就去點人。”
兩人正互相較勁,卻聽謝玄英道:“不必,給你們一個時辰,點明人馬,備好弓箭,天黑之前,我就要到地方。”
吳百戶大驚,汪百戶也傻眼。
這位大爺要是跟著去,他們怎么拿人頭湊數?不不,真要去,從哪里變出112人的隊伍?
整個李子屯百戶所,一共只有三十個軍戶。
剩下的名額……當然都是查無此人。
這就是和大戶人家的隱戶,截然相反的一種現象——吃空餉。
謝玄英不曾入軍,從未了解過這些貓膩,但他記性出眾,算學也好,進百戶所的路上,粗略估計了一下人口,就知道人數不對。
“我不與你們為難。”他說,“我要三十個人,熟諳弓馬,精通地形。”
吳百戶支支吾吾:“這,恐怕……”
三十人有是有,可拉出來就是找死,有幾個不止不會騎馬,還有連槍棍都提不動的。
但這可不能怪他們。
大夏施行的是軍戶制度,軍籍世襲,爹死了,兒子頂上,兄長死了,弟弟頂上,反正軍戶人家至少要有一個從軍的男丁。
因為靠的是血緣而非能力,招募進來的軍士素質可想而知。
啥玩意兒都有。
謝玄英也想到了這茬,面色更冷。
他盯著吳百戶:“我聽說,你是李副千戶的親戚。”
“是。”吳百戶冷汗直流,暗叫糟糕,“小人的長姐是李千戶的繼室。”
“千戶所離此地不遠。”謝玄英道,“我不管你用什么辦法,給我帶十五個符合的人過來。汪百戶,你在此地挑選十五人,日落前,我要看到結果。”
汪百戶松口氣,在自己地盤上劃拉人,總比去別人地盤上求爺爺告奶奶好。他得意地瞪一眼吳百戶,心想,讓你一天到晚炫耀姐夫,來報應了吧,該!
于是答應得格外響亮:“是,屬下一定辦妥。”
吳百戶恨得牙癢癢,卻不敢反駁,強笑道:“請指揮使大人放心,屬下這就去千戶所尋人。”
謝玄英微微頷首。
兩人爭先恐后地告退,各自想法子去了。
謝玄英吩咐李伯武:“你去找人打聽打聽,有誰熟悉此地環境,我有事相問。”
“是。”李伯武也苦兮兮地出去了。
日上中天,有個低頭哈腰的管事進來,說廚下備了飯菜,可否端上,請指揮使大人品用。
謝玄英點頭應了,就見幾個仆婦魚貫而入,端上六葷六素兩湯四道點心,足足擺出一整桌。m.biqikμ.nět
“窮鄉僻壤,沒什么好東西。”管事卻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好像準備他一皺眉頭,立馬就跪下求饒。
謝玄英一時無,揮手讓他退下。
管事如蒙大赦,擦擦汗,連滾帶爬地離開。
謝玄英看向桌上,只見:一道爆炒豬腰,一碟白切豬肉,一碗臘雞,一只八寶鴨,一份紅燒鯉魚,一碗清蒸帶魚,一碟紅菱角,一盤拌豆芽,一盤清炒菜心,一碟醬茄子,一碟腌黃瓜,一碗鮮蓮子,一盅銀魚湯,一盅酸筍湯,一份蔥花卷,一份梅子涼糕,一份白糖元宵,一份餛飩。
噢,沒忘記酒,氣息濃醇,似乎是上好的金華酒。
他好氣又好笑,這么多東西,估計是把兩戶人家的午飯都搬到這兒來了。
“柏木。”謝玄英叫人,“留兩道菜,剩下的都拿出去給其他人。昨日辛苦,今兒又是奔波許久,先好好歇息。”
柏木垂手應下:“是。”
他留下兩葷兩素一湯,其余的吩咐外頭的仆婦,端到隔壁的小廳里,又叫他們多加些饅頭米飯,預備讓眾人大吃一頓。
“不要酒。”柏木細心關照,“上些茶點就是。”
仆婦們縮頭縮腦:“是是,奴婢們知道了。”
柏木跟著進屋,轉述了謝玄英的吩咐,等護衛們紛紛立起道謝,這才回正廳伺候謝玄英用飯。
雖然事務繁雜,禍福難料,謝玄英卻也沒有因為胃口不佳,便不用飯。他扎實地吃了大半碗白米飯,又吃個涼糕,菜動了小半,倒是喝了一盅銀魚湯。
飯畢,仆婦們已經備好熱水面巾。
柏木伺候他漱口,再含一枚香茶餅凈味,全部做完,方才聽得說:“下去吧,我獨自待會兒。”
“是。”
柏木示意仆婦撤下餐食,端到外面的茶水間。無視殷勤倒茶的老頭,他把幾道剩菜撥在一起,放爐子上熱一熱,就著溫熱的米飯吃了個飽。.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