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想先魯王府的火災(zāi)說起。”
程丹若思路確,口齒清晰:“王府的東苑據(jù)說被賊人燒毀,起火地點分散,有靠近前院的藏經(jīng)樓,也有院的繡樓。照理說,放火是為了引開府的家丁護軍,應(yīng)該選最重要的道院,也就是魯王平時修行煉丹之處,分得這么散,護衛(wèi)四處救火,豈不是很容易發(fā)現(xiàn)異常嗎?
“故臣認為,此事頗有疑點,且東苑十余位女子同時亡故,更是蹊蹺。叛軍人數(shù)不多,反擊護軍情理之,有什么緣故非要殺死手縛雞之力的女子呢?若此事并非叛軍所為,恐怕另有隱情。”
選擇魯王府作為切入口,而不是生教,程丹若自然有自己的考慮。
眼下,皇帝最在意的已經(jīng)不是失去的白月,是魯王府,這個故事懸念迭起,很適合勾起興趣。
她隱蔽地抬起眸光,果然發(fā)覺皇帝進食的速度變慢,側(cè)耳細聽。
她微微一笑,接著說自己的調(diào)查。
“臣命人調(diào)查了失去的尸首,也是運氣好,魯王府常有年輕女子過世,兗州府有媒婆專門說冥婚,親自檢驗過尸首,均是勒死……臣正欲詳查,不料碰見了喬裝打扮的白月……”
這段故事,就要稍微包裝一下了。
奏本里的她英果斷,馬上決定跟上調(diào)查,這話水分太,不能這么說。
“臣調(diào)查東苑之事,被她發(fā)覺,挾持微臣做人質(zhì)。臣以為機會難得,護衛(wèi)們尋來時,未曾同意離去,讓他們潛伏在暗處,以便調(diào)查叛軍的情形。”
程丹若知道,皇帝未必有興趣聽百姓疾苦,便只拿白月說事。
“她自本是好人家的姑娘,元宵節(jié)被拐賣了,她半途逃跑,遇見一個尼姑,為其收養(yǎng),了一個家人。誰想那尼姑庵不是正經(jīng)地方,時常有男客往來,她只好次逃跑,走街串巷說經(jīng)為生……筆趣庫
“她行走江湖,學(xué)會了一些戲法,原是蒙騙深閨的太太小姐們,賺些銀兩,不料為魯王看,入了王府……來的事,臣不知曉,她也不曾對臣。只是說離開王府時,已經(jīng)懷有兩月的身孕。”
皇帝道:“噢?你繼續(xù)說。”
“是。”程丹若平鋪直敘,“此,白月以戲法蠱『惑』人心,聚集了一些知民眾,為其所『操』弄。不過,她雖拉攏了一些死忠,整個生教其實是一盤散沙,互相算計。”
她說點高興的給皇帝聽。
“說來好笑,生教就這么些人,細分也就四股人馬,卻人人都想招安,還為這招安的名打手。”
果然,皇帝有了興趣:“此話怎講?”
程丹若就說,左右護法到處拉攏兵馬,想投靠官府,怕被生教報復(fù),于是異想天開,打算裝軍壓陣,私下投降的事,誰知道天兵勇,一下把他們打垮了。
然呢,白月仗著自己生下宗親,想做個王妃當當。
“她同臣說,佛母看似尊貴,哪里比得上王妃之尊?”程丹若說,“至于教主亦有盤算,他不敢與朝廷作對,只是眼饞白月的財貨,蒙騙她交金銀,早就準備逃之夭夭,去外地做一富家翁。”
皇帝搖搖頭,不由失笑:“果真烏合之眾,鼠目寸光。”
程丹若附和地揚起微笑,繼續(xù)說。
“白月狡詐異常,她希望臣能替她說服太妃,偷龍轉(zhuǎn)鳳,弄個名分,故透『露』其盤算,對其他叛賊,她仍妖不斷,煽動百姓與朝廷為敵。”
程丹若說:“百姓受其『操』縱,對生母之說深信不疑,而寨『婦』孺人,皆為叛賊的血親裔,一旦官兵攻城,必死戰(zhàn)。”
皇帝問:“所以,你才決定刺殺賊首?”
“臣不敢隱瞞陛下,最開始,臣并不認為自己能做到。”程丹若說,“我未學(xué)過武藝,被嚴加看守,初時所想之計,是破解白月生母轉(zhuǎn)世的謊,動搖其軍心。”
皇帝揚眉,道:“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你莫非學(xué)過兵法?”
程丹若遲疑一剎,卻說道:“臣愚鈍,不曾讀過兵書。”
然而,這不是自兵書,而是裴松之的注引。皇帝當然不認為她懂兵法,不過玩笑,而她這般回答,雖說不夠風(fēng)趣方,卻顯一份懇切的實誠。
“繼續(xù)。”他說。
“是。”
“臣雖有拙計,卻難施行。”程丹若說,“生教所在的山寨,僅有一狹窄的山道通行,易守難攻。她提前預(yù)備下糧草與兵器,修筑工事,若強攻,至少千人傷亡,若圍寨放火,秋冬多西北風(fēng),風(fēng)向不利,反易燒到下風(fēng)口的官兵,若夜襲,難傷筋動骨,糧食并不都在山寨,而是藏于密林,非親信不得而知,若投毒,山寨占據(jù)上游,亦難功。”
皇帝點點頭,問:“是三郎和你說的?”
程丹若一怔,疑『惑』道:“謝將軍不曾說過。”
皇帝故意道:“你不是不懂兵法嗎?”
程丹若心微動。
她忽而發(fā)現(xiàn),皇帝是隨和類的帝王,不是說他真的隨和,而是他喜歡更有人情味的氛圍。放在現(xiàn),就是一個不喜歡會議室里開會,而是喜歡打打高爾夫、釣釣魚談事的領(lǐng)導(dǎo)。
這可比公事公辦類的領(lǐng)導(dǎo)更難對付。
可以理解,皇帝高高在上,什么都有了,就想要虛假的人情味。
程丹若適時調(diào)整對策,『露』一絲緊張和赧然:“臣真的不懂,只是聽過一些話本戲曲,常有放火投毒偷燒糧草的橋段……”
皇帝忍俊不禁,卻沒故意嚇她。底下巧令『色』的官員何其之多,對實人還是寬容些好。
他擺擺手,示意她繼續(xù)往下說。
“臣思來想去,或許最容易的方法,就是我來動手。”程丹若道,“白月自持略懂武藝,而我縛雞之力,平日對我并防備。為萬全計,我有意吹冷風(fēng),著涼生病,進一步降低她的警戒之心。”
皇帝靜靜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