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眨眼而至。
靖海侯府過年流程,比陳家、晏家都盛大,也加累人。
年夜飯豐盛至極,德堂正廳一分二,一邊是女眷,一邊是男人,因是自家人,倒也沒有隔什么屏風。只在梁上懸掛著一架瓔珞珠燈,燈體用細密珠串接而成,除了中間大型燈籠,旁邊還懸掛著“萬古長春”四字,精巧絕倫。
菜肴也是樣樣奢侈,家禽不必說,還有鹿熊虎豹,海參鮑魚,燕窩銀耳。
程丹若只挑熟食來吃,也虎眼豹尾毫無興趣。
窗外燈火通,松竿懸掛天燈,照亮院里松亭。焚燒過后松枝、柏葉有股味道,煙余繞。
安哥兒沒見過這么亮晚上,也怕這么多人,哭鬧不休,『奶』娘不停哄,卻怎么都哄不好,只好由榮二『奶』『奶』親自抱著拍哄。
大房平姐兒被吵得懨懨,瞪了弟弟好幾眼,莫大『奶』『奶』權當沒看見。
平姐兒不是她生,是通房所出。據說,謝大時常在軍營里,一個月回家次數不多,有一回,莫大『奶』『奶』派丫頭給他送鞋履衣襪,順手就收用了。
而她親生女兒福姐兒才三歲,不肯吃飯,『奶』娘在外面追著哄,她卻非要去院里看缸里金魚。
莫大『奶』『奶』含笑看著,時不時瞥一眼病弱安哥兒。
小貓似一個,就算是嫡長孫,能不能長大還是未知數。
好不容易吃完這頓家宴,又要守歲。
程丹若端坐在椅中,熬時辰。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跑來跑去小孩,觸動了柳氏心事。她將程丹若招到身邊,語重心長地說:“和三郎都不小了。”
程丹若:“……”
“該抓緊了。”柳氏說,“年這時候,希望家里能再多點人。”
程丹若還能怎么樣呢?
只好微笑,不吭聲。
這是正常表現,柳氏拍拍她手背,放她走了。
一會兒,謝玄英悄悄坐過來,低聲道:“母親是不是催?這事推我頭上,我會同她說。”
程丹若點點頭,又搖搖頭,瞥了眼其他人,沒有出聲。
謝玄英也知道不是說話時候,略坐一坐,又去和謝四說話了。
熬過時,就始吃塞了金銀錁扁食。
莫大『奶』『奶』吃到了蝙蝠紋,榮二『奶』『奶』是瓶樣,程丹若吃到則是葫蘆,個個好彩頭。
夜宵結束,小輩便始拜年。筆趣庫
這時,榮二『奶』『奶』就找回了場,平姐兒最大,福姐兒最健康,可靖海侯最和顏悅『色』孩,仍舊是安哥兒。
孫輩拜過,就是女兒,再是兒、兒媳。
輪到程丹若和謝玄英之際,靖海侯囑咐兒:“既已成家,以后要懂事些。”
“是。”謝玄英平靜地答應了。
約莫凌晨一點,眾人散去。
程丹若披上斗篷,毫不留戀地走進了風雪中。
謝玄英慢了步,加快腳步跟上她:“怎么像下值似?”
她:“是嗎?”
他認真道:“這是過年。”
“是啊。”她困倦地眨眨眼,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謝玄英就閉嘴了。
人回到院,略微洗漱就躺下了。
程丹若沾枕就想睡,但身邊人把她摟到懷里:“丹娘?”
“今天不行。”她閉著眼睛說。
“年前。”他聲音在耳畔響起,“我就決定有一日,必要和一起守歲。”
程丹若慢了拍:“年前?”她后知后覺,“不是我們才認識嗎?”
黑暗中,他手指拂過她臉頰:“。”
“今天終于實現了。”他說,“以后,每年我們都會一起過。”
程丹若抿住唇角。
她今天過年沒有絲毫感想,靖海侯府除夕宴,就和公司年會差不多。
累,但得應付了事。
僅此而已。
但他這句話,又讓她心情復雜起來。
年前……她不知該說什么,只能重復必然事實:“嗯,會一起過。”
謝玄英已經很滿了,摟著她后背,沒一會兒就平緩了呼吸。
泰平二十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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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一,進宮吃席。
正月初二,回娘家。
和回門日一樣,程丹若去了晏家,吃過午飯后又喝了會兒茶。
這次,晏鴻之沒再含混,把“從祀”后續說了。其實這事挺簡單,就是王尚書入閣后,想干點什么事,但楊首輔十分強硬,基不容許他『插』手。
王尚書來想去,就決定提個“看起來很大但其實不大”事兒。提議讓陽生入孔廟祔祀。
這不是第一次,他死時候就有門徒如此提議,被駁回。王尚書這是第二回,剛一上書,就得到大量心學弟贊同。
然后,反者就表示不行,并列舉若干反理由。
年前個月,朝廷官員此沒少吵架,甚至引起國監學生肉搏,只不過都被壓了下來。
晏鴻之斟酌不定:“這事越來越大了,我有好些故友,邀請我一道聯名,奏請陛下準許祔祀。”
謝玄英道:“附名可以,老師千萬不要四下串聯,尤其是與師兄們。”
“唉,陽生百年儒宗,一代豪杰,從祀孔廟乃應有之義。”晏鴻之滿肚牢『騷』,“偏他們不同。”
“理學仍正宗,陽生曾有質疑朱之語,也是難免。”謝玄英心情也不大好。
晏鴻之想想,說道:“我一介鄉野之民,附名也就附名了,可不要糊涂。我總覺得此事蹊蹺,怕到最后,反倒因誤事。”
謝玄英道:“老師放心,我不曾參與。”
晏鴻之這才放心,而后看向喝茶程丹若,笑著問:“丹娘可有話說?”
程丹若道:“說實話?”
“這里又沒有外人。”他取笑道,“一是父,一是夫,說什么都不緊。”
程丹若立即道:“我認,陛下不會理這事,還是適可而止得好。”
“?”
程丹若:“于帝王無益之事,又有重臣反,要做?”
假如大臣們都同,皇帝可能順水推舟,可顯朝廷有不小阻力,皇帝又不是心學門徒,心學要是不能他帶來積極義,干什么費這力?
全國上下,每天都有數不清大事小事,從不從祀,皇帝真無所謂。
謝玄英:“……”
年前,也是在這里,他們說起過繼,她還不是這樣。
“覺得呢?”她轉頭問。
謝玄英默默點頭,他也是這么想:“恐怕這次仍舊不成,想要事成,還是要陛下心有此。”
程丹若遲疑:“聯名上疏,其勢洶洶,可會引起忌憚,弄巧成拙?”
“人都死了,不至于。”晏鴻之說,“天下儒生,都是孔門弟。”
她點點頭,不發表見了。
師生倆又說了些師兄弟們近況,等到快點,才告辭去陳家。
依舊慣例,略微坐坐便罷。
黃夫人告訴程丹若,陳婉娘親事已經定了,說是工部員外郎家嫡。
程丹若問婚期,準備回頭添妝。
“還有,柔娘他們春日里也會上京來,老爺,是讓女婿在咱們家安心讀一年書,年試著下場。”黃夫人恍若無地說。
程丹若:“這是應該,表姐還好嗎?”
“說是生了一個女兒。”黃夫人笑道,“應該會帶著一塊兒來。”
程丹若:“看來我要表侄女準備見面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