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的疑問,程丹若早有準備。
她不疾不徐地問:“閣下以為,光憑你們昌順號,或者說,太原程家,就做好這門生意?”
昌順號東家道:“族兄雖官位不高,卻也有座師同門。再加上夫人的夫家,難道還做不下一門紡織生意?”
“你想的太簡單了。”程丹若道,“先前你說,大同荒地甚多,將來以農耕為主,中肯,故而最好的羊『毛』來源,還是胡人。可互市今年開,以后也一定會開嗎?”
她瞥了對方一眼,半真半假道:“外子還在大同一日,倒是做了主,但等我們調任,你程家有這耐,左右朝廷的決議?若戰事再起,你昌順號的人脈又有何用,還不如人家寶源號,至少紡織是做熟了的,養蠶種棉的人家,再養一兩只羊,也不費事。”
昌順號東家眸光閃爍,并不全信,可在互市的事上,由不他不信。
“江南織造,除了商號,還有織造局,我問你,假使織造局干涉,你保住多少?”她譏誚道,“程家的本事,到這地步了嗎?”
他緊緊閉上了嘴巴。
織造局是官府的織造衙門,管官營的織造作坊,原屬工部,如今由太監把持。
昌順號專做茶鹽生意,市舶司還算熟悉,同織造局可說不上話。不如專門做絲綢的寶源號,肯定有他的人脈。
“現在少賺些,以后賺久些,你們是同我想的不一樣,我也不勉強。”程丹若平氣道,“做生意嘛,合則來,不合則散,沒有強買強賣的。”
昌順號東家沉思片時,說道:“在下需與家里商量一二。”
“給你五日。”程丹若拿出懷表,“我還有事,不送了。”
對方只好咽回他的話,識趣地告辭。
這一日,寶源號沒有動靜。
隔日,依舊沒有動靜。
第三天,老狐貍才上門來。
程丹若也沒擺架子,痛快地同意見了他。
可乍一照面,她就說:“閣下年紀也不小了,來回奔波實不易,若不,也就罷了,身體為。”
寶源號的東家頭發白了,臉皮也厚了,聞故作慚愧:“老朽有眼不識泰山,罪,罪。”
為何會有一說呢?
這就不不提他這兩日的動作了。
天,他昌順號默契了把,一同『逼』迫程丹若讓步,卻不料她脾氣強硬,竟沒有驚慌失措,反而撂下狠話,愛做不做,不做滾蛋。
生意嘛,肯定是做的。
別說她只是給冷臉,在銀子面前,啐他一口唾沫,他也維持笑臉。
但臉也沒有么不值錢,再丟給人糟踐之前,總掂量掂量,她值不值。
寶源號東家憑借經驗,覺不一定她磕——程丹若的出身,在大同已經不是秘密,稍微打聽一下就知道,她家人俱亡,依靠的只有婆家靖海侯府。
么,比起直接她談,為什么不直接找謝玄英呢?
家里的事,不還是男人做主嗎?況且,昌順號打什么主意,他多少猜到些,自覺把握不如對方大,更需來一招釜底抽薪。m.biqikμ.nět
但帖子遞到謝玄英跟前,他就回答兩個字:“不見。”
這沒道啊。
寶源號東家十分納悶。按說,做生意是大事,又不是程夫人的嫁妝生意,不方便『插』手,作為丈夫,總該知道一二吧?
可若是程夫人與他說過,謝知府怎么都不會不想掙這個錢,別說什么侯府不侯府的,他送錢的后臺,地位也不低,下頭的兒子照樣手頭緊湊。
何況謝知府不是嫡長子,更缺錢了。
是沒說?這不更應該見了嗎?
他昌順號進出衙門,對方總不會一無所知,忽然求見,不擺了沒談攏?這都不描補一二?
越想,越納悶,只好派人塞錢給吏書,打聽一下情況。
吏書是本地人,知道寶源號的耐,敲了一筆,給面子地赴約了。
負責打聽消息的,便是之前的大掌柜。
他吏書相差二十歲,可都是油滑精的人,兩杯酒下肚,已經稱兄道弟,再來三杯,差點場拜把子。
等氣氛差不多了,大掌柜才開始打聽。他也賊,不說正事,而是說,謝知府才來大同,他們不知道喜好,打算買個美嬌娘,賢弟你覺靠譜嗎?
吏書是個有原則的人。
他收了錢,就幫人辦事,指點道:“老哥啊,你這事就想然了,咱們知府聶總兵可不是一路人,你敢送女人,以后別想進衙門了。”
大掌柜故作震驚,擦擦汗:“竟是如?!哎喲,多虧了老弟提醒,不然我就犯大錯了!”
又適時『露』出好奇之『色』,曖昧地問,“莫非是知府夫人也是河東獅?”
吏書笑瞇瞇地夾了鹵豬耳朵,口氣卻堅決:“老哥啊,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咱們夫人可算上知書達,大家閨秀,對人說話從來不高聲的。”
他啜口濁酒,精道,“聶總兵世間豪杰,妻妾群固然是大丈夫,可結發夫妻也有結發的好啊,程夫人品『性』過人,誰不敬重?”
大掌柜:“哦?”
“不信是吧?”吏書樂了,咂咂嘴,“這么說,先前夫人說了,衙門里的錢不夠使,裁人,回頭就裁了,而且說革誰就是誰,大人二話不說就全照辦。不是敬重,這做?”
大掌柜愕然:“她還『插』手衙門里的事兒啊?”
“可不,大人不在,師爺們做不了主的,都是夫人拍的板。”吏書的臉上自然帶出幾分自豪,脧他一眼,道,“說起來也不是什么秘密,就老哥還不知道——咱們夫人過去啊,可是宮里官的,皇帝老爺跟前的紅人啊。”
大掌柜倒吸一口冷氣:“真?”
“騙你作甚?她還給了的爹媽討了官呢,五品。”吏書伸出一個巴掌,連連感慨,“這多少大老爺們都辦不到的事,你說厲害不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