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俠好像不懂得怎么拒絕了,其實內心還是想看看的,不知為何,這個自打現身至今從未給他冷臉色的一秀天生給況慈一種親切感,雖然兩個人有著相同樣貌,可絕對不是同一個人。
一秀那個便宜師父……唉,不說也罷!
“走,帶你去看看!”語甫落,人蹭地躥了出去,原地炸出一個大坑,顯示出他方才使了多大的力。
況慈只覺得口水滿天飛,眼淚鼻涕一大把,呼吸了兩大口之后,停了下來。
腳落地,立馬止不住要嘔吐起來,尹素拿另只手按著他腦袋,溫暖軟流瞬間流淌全身,安然無恙了。
況慈抬起頭,頓時驚訝莫名,指著眼前恢弘城郭,“我天,這是什么地方,恁大的城!”
“此地就是潼關,你們東歸荒漠的最后一站,進入潼關就算是真正踏入了王朝領域。”
“潼關……這一路你跑了多遠?”
“六萬里。”
“我老天!一眨眼你跑六萬里!”這下子可嚇壞了少俠,眼睛溜圓,并非不相信,而是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尹素俯身,撩起衣擺,給他看腿上綁著的一大圈鐵塊,道:“再過兩年,你的小沙袋就要換成鐵塊了,曾經我也不清楚跑來跑去到底會練成個什么模樣,直到我能夠瞬息萬里之后,就明白這些訓練的意義所在了。”
況慈一下子明亮了眼睛,“我要練多久才能像你這樣?”
“你天姿很不錯,幾年吧。”
“呀呼!”況慈一蹦三尺高,這是失去李飛魚師父后第一次聽到的好消息了。
“走,回去。”
眨眼間又是一番風馳電掣,眼淚鼻涕再度甩了一臉,仍舊只需要兩個呼吸,兩個人穩穩停步,不偏不倚,恰恰好還是方才啟程的地方,達摩棍還杵在原地,只不過多了個大坑。
況慈心曠神怡,算是重新見識過了天地,稍稍平復心緒后,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疑惑,“你是誰,真不是一秀嗎?”
“一秀?呵,我比他帥多了,他跟我沒法比。”
況慈也覺得是這么回事,“我什么時候還能再見到你?還有還有,你叫什么名字?”
尹素捻動手中念珠,語氣中帶了些輕快,“等一秀把他能教的都教給你之后,就由我來教你了,你聰明,幾年問題不大,咱們很快就會見面了。還有,我叫尹素,這串珠子我帶走了,這件袍子就送給你。”
況慈裹緊了黑袍,還挺暖和哩。
尹素拍拍他肩膀,催促一聲,“別發愣了,繼續跑回去,我期待看到你未來的模樣!”
況慈開開心心地笑起來,剛要跑,尹素又喊住他,皺眉道:“剛夸你聰明,你就傻得沒邊兒,這袍子比你都大,穿著它跑步是要去掃地么?”
“嘿嘿嘿,忘了忘了!”況慈解下黑袍,又費勁巴拉地扛起了達摩棍,告辭一聲,吆吆喝喝地跑了出去,少年人,體力倍兒棒。
尹素捻動念珠,目送他遠去,無聲無息間,背后已站了一個人,模樣相同,氣質迥異。
尹素甩手把念珠還給他,調侃道:“是個好苗子,你這輩子第一次或許也是最后一次收徒弟,要好好教,誤人子弟可不行。”
一秀與他并肩而立,輕聲道:“沒什么教不教的,看我所看,行我所行,能學到多少全靠他自己。”
尹素不拿正眼看他,“羅睺馬上就要進入小鎮了,咱們的師兄危險重重。”
“有師父在,怕什么。不過一切因果造應,我總覺得輪回的時間線已經開始紊亂了。”
尹素大手一揮,“時間城如果找你麻煩,我替你擺平。”
“好。”
突然!
兩人四目相對,尹素眼中戰意暴漲,一拳砸向一秀胸膛!
接下來便出現了十分詭異的一幕,只見黑衣尹素穿梭進入一秀身體,一秀就變作了黑衣白發的尹素,下一刻一秀就被擠了出來,隨后一秀穿梭進入尹素體內,尹素變作了光頭一秀的模樣,繼而尹素被擠出來,又一頭扎進一秀身體。
周而復始,循環往復,攪動此方小天地波譎云詭,氣機大動。
等到兩人不再融合,尹素已然被黑龍包裹,黑龍巨大爪子攀伏于其背后,蒼茫龍氣鋪天蓋地。
“帶著它,若是與人動手,真不知道是它保護你,還是你護著它,就交給我了,受了這么重的傷,以你的體魄,不知要溫養它多久。”
婆婆媽媽,一秀抱拳道:“還得是尹大俠,思慮周到,小僧受教受教,天色不早了,各找各媽,回見!”
尹素:“嗶——嗶——嗶——”
——
況慈氣喘吁吁拖著棍子返回之際,見到一秀在腿上綁鐵塊,聯想到方才尹素腿上的鐵塊,鬼使神差,小聲喊了一句“師父”,音量雖小,還是讓和尚聽見了,抬頭看他一眼,迅速低下頭,繼續綁鐵塊,不過手卻有點不穩了。
況慈三步分成六步,慢吞吞湊了過來,舉起黑袍,剛要開口,話頭已被一秀接了過去,“他很喜歡你,有要事在身,也要特地來看看你,他的確比我更會教你,不過你是我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徒弟,開門即關門。
從明天開始,我也跟你一樣綁上沙袋,咱們一起趕路,一起做飯,一起跑步,一起出拳,一起讀書,一起成長,我希望你能走得很遠,你不需要成為我,只需要看我所看到的事,行我所行過的路,你現在所經歷的,我與尹素都曾經歷過,那么我與尹素所經歷的,你也可以一起看看,保持思考的習慣,培養你自己獨立的人格。”
況慈半晌無語,墨跡半天,開玩笑道:“我叫你師父的話,我李飛魚師父應該不生氣的吧。”
“你叫爹都行,反正我有兒子,我估計他肯定不會生氣。”
嘿,小爺這暴脾氣嘿!
惹來一秀哈哈大笑,兩個人吵鬧一陣,況慈在他身邊坐下,后知后覺起來,“誒,你不是和尚么,還有兒子?”
“所以他不認我啊,有機會你幫我勸勸他。”
況慈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等到一切收拾完畢,一秀便趕他進帳篷睡覺,“把這件袍子蓋上,名捕先生送你的黑布可以拿出來用一用,蒙上眼睛,試著用不一樣的感官去接觸這天地。”
況慈從踢里哐啷的家當中掏出那塊黑布來,躺進帳篷中,端詳著尹素的黑袍,好奇道:“這袍子就用來蓋著睡覺?”
“不然呢,走路披著它,一步三跟頭。”
況慈裹緊袍子,再拿黑布蒙上眼睛,再帳篷里打了個滾兒,頗感滿足,“你還別說,這袍子就是挺暖和,誒,你也進來睡。”
一秀替他放下簾子,起身道:“前半夜我來守夜,瀚海最近不太平。”
“好,那我守后半夜。”
過不片刻,已能聽見少年粗重的鼾聲了,累了一天,睡得格外香甜。
少年時候的我,拘謹膽小,內斂無為,少年時候的你,開朗大度,順勢而為,少年人,就該這般朝氣蓬勃。
“佛有千面,心有兩顆,一顆流血,一顆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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