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黑得早,還不到用晚膳的時辰,就黑壓壓的,云也很低,看這樣子,夜里可能還要下雪。
裴氏一邊走,一邊忍不住輕輕側過臉,打量走在她邊上的江晚芙。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什么,總感覺她氣色只能算一般,側臉白皙得幾近透明,沒什么血色,叫人看了有一種很不忍的感覺。
昨天從公主府回來后,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在宴上的時候,二弟妹便心不在焉的,后來二弟也是臉色很難看,她猜想,兩人肯定是因為什么事,起了爭執。早上出門的時候,二弟還親自來送二弟妹,或許是陸則理虧。男人心虛,就會做得很體貼,她父親便是這樣,要是拿什么東西回來送母親,那肯定是外面又相中了什么女子了。
二弟妹也是可憐……二弟要是在外有什么人,她也只有忍著,否則娘家指望不上,又能如何呢?
江晚芙倒不知道裴氏心里想什么,看她盯著自己看,也朝她笑笑,看還有段路,一直不說話也不好,便順口問了幾句關于乳母的事。
裴氏一一答了,心里愈發生出些同情來。
這些事,本來都是娘家準備的,像她懷孕的時候,根本沒操心過這些,都是母親和兩個嫂子準備的。相看調教好了送過來,她直接用便是了。
……
回到立雪堂,陸則還沒有回來,江晚芙臉凍得發白,靠著炕桌翻新送來的話本,好久才緩過來。惠娘進屋來,懷里抱了一尊小葉紫檀的木雕,走近了,江晚芙才看出來,雕的是麒麟,她放下話本,好奇地問,“哪里送來的?”
惠娘把木雕擺在炕桌上,雕刻得栩栩如生,祥云麒麟,在燭光下,顏色浸潤得很漂亮。她答話,“是世子爺叫人送來的,說擺在屋里。麒麟送子,寓意很好,您看是不是擺在內室?”
江晚芙想了想,點頭,讓惠娘擺在內室了。
陸則沒有回來用晚膳,他好像是很忙,派了個侍衛過來說了一聲。江晚芙便一個人用了晚膳,坐在炕上繼續看話本,梆子敲了好幾聲,惠娘進來催了她好幾回,她才洗漱躺下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感覺有人靠近,很溫暖的感覺,睜開眼睛,果然是陸則回來了。
她打起精神,說話還帶著鼻音,軟聲問,“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陸則把她抱進懷里,拉了拉被褥,“嗯”了一聲,摸了摸她的頭發,道,“有些事要安排,睡吧。下次不要等我了……”
江晚芙被男人抱在懷里,又暖和又覺得很舒服,迷迷糊糊要閉上眼,忽然想到自己還有話要跟陸則說的,一下子清醒過來了,睜開眼睛,目光又很清明了。
陸則看她如此,側過身,“怎么了?”
江晚芙就抓住他的手,認真地叮囑道,“你要小心明安公主。”
陸則聽到這里,并沒有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其實她大概是被劉明安的身份嚇到了,朝堂上的事情,區區一個公主根本無濟于事,連話也插不上。母親是先帝親封的長公主,尚且不能插手政務,更何況劉明安。她最多也就像昨日那樣,做些事來惡心他,離間或是告狀,但這些在真正的權力面前,根本就是兒戲一樣的。
江晚芙想了想,皺著眉說,“我應該沒有看錯……在公主府的時候,她把手腕上的鐲子摘下來,說要送給我,推搡客套的時候,她的衣袖滑落,我看到她手腕上的疤。看著很嚇人,很長的一道,像是被什么割出來的傷口,愈合之后留下的。”
女子都重容色,別說身份尊貴的公主,就是一般的官家娘子,身上都不會留這樣的疤。肯定不可能是她自己劃的,誰敢這樣對待一個公主,江晚芙想來想去,只想到瓦剌。
如果她在瓦剌,經歷了很可怕的事,那她一定會恨陸則,恨他的見死不救。
陸則沉默地聽著,等阿芙說完了,才揉了揉她的頭發,溫和道,“嗯,我會派人去查的。”
其實公主尊貴,也只是在本朝尊貴。一旦真正送出去和親了,便也談不上什么尊貴不尊貴了。瓦剌一直野心勃勃,對大梁送去的公主,也談不上有多尊重禮遇,在那里的待遇,自然比不上在宮中。這算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自古以來,和親就是用女子換取和平,陸則厭惡劉明安是一回事,但他骨子里更厭惡這種方式。
不過,如果阿芙的確沒有看錯,那劉明安在瓦剌的經歷,或許比他們想象的更艱難。那她大概真的對他恨之入骨,不僅僅只是想報復他,而是真的想殺了他。.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