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讓我看看,也好長時間沒見了。”三夫人沖她招手。
林嘉受寵若驚,趕緊上前去。
三房的媽媽擺了個繡墩在榻前讓她坐,她坐了一半,被三夫人拉住了一只手細細地打量。
林嘉也不敢亂看,只心里總覺得三夫人和藹得不太尋常,不免有些惴惴。
這是將來要幫著她娘家侄女一起把凌延的心留在三房的人。
三夫人仔細打量一番。
這雪膚桃腮、晶瑩眸子,別說男子了,就是她看了都移不開眼。
許久,她長長地舒了口氣,拍了拍林嘉的手:“一轉眼就長大了,以后……要常來看我。”
林嘉簡直不知道說什么好。
她來得可夠勤得了吧,只要不下雨不陰天,五天里得來個三天,但一個月不見得能見著三夫人一次。
心中莫名,面上卻得維持著溫和羞怯的笑,低頭應“是”。
從小就是個聽話乖巧的孩子,說起來也算是她看著長大的。這心性都是可以放心的。
三夫人滿意點點頭,又見她身上釵環簡單,自手腕上擼下來一支白玉鐲子給她。
那支鐲子三夫人常戴,顯然是心愛之物。她出身和眼光都不俗,喜愛的東西自然也是貴重的。
對林嘉來說,實在太貴重了,簡直燙手。林嘉哪里敢接,當然要推。
三夫人道:“莫推了,怪難看的,我不耐煩這樣的。”
媽媽也笑瞇瞇說:“喜歡你才賞你,還不快謝過夫人。”
三夫人慈愛道:“你日日里都想著來孝敬我,也該當的。如今長大了,也該打扮起來。”
不能不識抬舉,林嘉捂著手腕上被強戴上的燙手玉鐲,惶然道謝。
一路回去都捂著袖子,見著了杜姨娘就趕緊給她看:“三夫人給的。”
杜姨娘在三夫人身邊伺候了好幾年了,認識這只鐲子。這是三夫人陪嫁里的東西,是好物件。
杜姨娘訝然:“怎地賞你這個?”
“我也不知道。”林嘉道,“說是覺得我孝順。”
林嘉孝敬三夫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怎地忽然覺得她孝順了?
杜姨娘心里驚疑不定。但看到林嘉眼中忐忑,作為大人她強行鎮定下來,假作無事的模樣道:“賞你就收著。咱們夫人可是金陵秦家的女兒,當年嫁過來也是十里紅妝,你是沒見過。”
杜姨娘當然也沒見過,都是聽說的。
三夫人身家不薄是真的,畢竟是秦家嫡女。她兩個女兒出嫁的時候也都是十里紅妝,叫人羨慕。
只是兩個女兒都隨著夫家在外地任職,母女不得相見。僅有一個嗣子在身邊,便不免把控得嚴格些。
三夫人的確不小氣的。以前也是有過一些賞賜的,只是這次的特別貴重,林嘉才會不安。
既然杜姨娘都這么說了,林嘉就安心了。
這白玉鐲通透瑩潤,實在是好看。她看了好久,戀戀不舍地摘下想收進箱子里,太貴重了,不太舍得戴。
叫杜姨娘給喝住了:“戴著,既是夫人給的,就戴著,平日里往那邊去,都戴著。”
林嘉道:“太貴了,磕了怎么辦?”
杜姨娘道:“磕壞了就去跟夫人哭去。”
林嘉:“……”
好吧。她懂杜姨娘的意思。眼下對她們來說,三夫人才是最重要的。一支鐲子再貴重,也比不得三夫人喜怒重。
于是又戴回去了。
杜姨娘拉著她的手,也嘆道:“真好看。”
至于她心里的百種猜想、紛亂心思,自不會與林嘉個孩子說的,只能獨自揣著。
林嘉一直猶豫要不要告訴杜姨娘下午她要去找桃子的事。昨天說了一嘴,杜姨娘不太高興,不喜歡她多管隔壁肖家的事。
待用過了午飯歇了一會兒,她過去看了一眼,杜姨娘歇午覺了。
搬出了三房的院子就是這一點好,不用在三夫人跟前捧盂打扇,日日都可以睡個懶覺再歇個晌午。
三房的另兩個姨娘都十分羨慕。
也正好,不用跟她說,去一趟回來,她十有八九都還沒醒。林嘉掩口一笑。
出門時只跟王婆子交待了一句:“我出去一下,姨母若沒醒,就不必跟她說了。”
王婆子笑瞇瞇點頭。
金陵氣候宜人,秋季的下午真的適合睡午覺,王婆子目送林嘉出門,也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回房里歪著去了。
小院靜悄悄的。
林嘉一路走得輕松,并沒有什么心理負擔。
路上已經想好了,請桃子幫忙給九公子遞個話。最糟的情況也就是被拒絕,鬧個沒臉。
她的臉能值幾個錢,孤兒寡母的若能有凌九郎這樣的貴人提攜一下,一輩子受益才是真的。
水榭這個地方一直都是隔水相望,還真沒來過。
這書齋一面接岸,另一面臨水。林嘉長久以來一直只看到臨水的那一面。走到近前,才覺出比遠看要寬敞闊朗得多。不像三房的宅院那么富麗精致,連地磚都是碧綠鑿花的。富貴氣仿佛被秋光秋風洗得干干凈凈似的,只余下滿滿的書卷氣。
林嘉抬頭看了片刻才走過去,剛靠近便見南燭探了探頭,見著她就笑:“我就猜姑娘該來了,你等一下,我去喊桃子姐。”
他一溜煙跑了。林嘉便在階下等著。
沒一會兒,桃子出來了。
“可有什么事?”桃子關切地問,“南燭跟我說了,我擔心了一上午。”
深覺得以林嘉的性格,若沒什么大事,不會特意跑來找她的。
林嘉歉然道:“沒想到讓姐姐擔心了,其實不是我的事,是有一個事,想請姐姐幫著給九公子遞個話。”
桃子稍稍放心,說:“什么事,你說。”
“便是昨日姐姐見過的晴娘,她住在我隔壁,她還有個弟弟,和府里的郎君們一同在城外的族學讀書……”林嘉將肖晴娘的請求告訴了桃子。
“這個事,自然由不得我們,自然是看九公子的意思。”她道,“只是肖家人與九公子說不上話,我厚著臉皮幫著傳個話。能不能成的,我也盡力了。”
桃子問:“她跟你很要好嗎?”
桃子其實昨天看出來肖晴娘與林嘉也說不上特別要好,真就是鄰居的關系而已。女孩子之間要好不要好還是非常明顯的。
“也不算。”林嘉道,“只是大家差不多,都是孤兒寡母的人家,我十分羨慕她有弟弟……”
“若我有弟弟,知道有九公子這么個文曲星近在眼前,知道有這么個機會,便是跪著求,也會求一求的。”
桃子懂了,她點頭道:“好,待公子醒了,我就將這個事稟告公子,只……”
她想說“只姑娘須得明白,我也只是負責上下傳話,事情成不成,不是我一個婢女能決定的”。哪知才說了一個“只”字,忽然看到林嘉的視線漂移向她身后。
凌昭的聲音也在這時候響起來:“什么事要稟告我?”
桃子倏地回頭。
秋光里,她家公子披了件道袍站在階上。
道袍里面只穿著一件細麻的禪衣,襟口半敞著。
探花郎修長的手指捏著道袍的領襟,空蕩蕩的衣袖在秋風中擺動。.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