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并非不可能,相反還真的可能。讀書人家才配讀書人家,舉人的女兒才嫁給秀才。
販夫走卒,奔波于生計,又有幾個能識字讀書的。
林嘉低下頭去。
……又抬起來。
日子總是人過的。肖嬸嬸連男人都沒有了,不一樣靠著自己把兩個孩子都拉扯大了嗎?
如今,晴娘嫁得良人。九公子又說,肖霖明年一定能過院試。
晴娘以前多么羨慕她這邊的生活啊,可現(xiàn)在她不羨慕了。她有她自己的日子,她熬出來了。
咬咬牙,日子都能過來的。
茶沏好了,但林嘉并不急著端進(jìn)去。叫她沏茶只是一個把她支出來的借口罷了。
她就在明間里等著,等杜姨娘和蔡媽媽說完話,自然會叫她進(jìn)去的。
可里間里突然想起了蔡媽媽拔高的聲音:“快來人!快來人!!”
林嘉不及反應(yīng),已經(jīng)拔腳沖進(jìn)了里間,直奔床前。
果然杜姨娘面如金紙,氣息微弱,像斷氣了一樣。
林嘉使勁搖晃杜姨娘:“姨母!姨母!你醒醒,醒醒!”
掐人中,掐手臂,掐手背,將她手背都掐紫了的時候,杜姨娘忽地抽氣,醒過來了。
林嘉虛脫。
這癥狀是厥過去了,風(fēng)寒沖心,就會有這種癥狀。到最后可能哪一次厥過去就醒不來的,三爺據(jù)說就是這樣無聲無息地去了的。
林嘉不知道哪一次是最后一次,每一次杜姨娘醒來,她都有虛脫感。
蔡媽媽也一頭汗,猛拍胸口:“嚇?biāo)牢伊恕!?
病死歸病死,要是跟她說著話死過去了,蔡媽媽也得膈應(yīng)好幾年。
估計睡覺都得睡不好。
杜姨娘好像想說話,只說不出來。
林嘉握住她的手,低聲道:“別說了,你別管了,你好好休息。”
杜姨娘實在無力,只能虛弱地閉上眼睛。
林嘉平靜了一下情緒,站起來:“媽媽,要不先請回?”
蔡媽媽也不想跟這里待著,趕緊說:“好,我先回去。咱們下次再說,下次啊……”筆趣庫
忙不迭地走了。
林嘉喚了小寧兒打水,擰濕了手巾給杜姨娘擦汗。
杜姨娘臉白得像紙,額頭脖頸間全是冷汗,呼吸很亂。她好不容易忍過這一陣胸痹的難受,漸漸了回復(fù)了力氣,便睜開眼睛,捉住了林嘉的手。
“她們!”她喘著氣,不太連貫地說,“她們想,讓你,給十二郎,做妾!”
手巾掉落。
林嘉臉一瞬就白了。
“你別答應(yīng)。”林嘉留下眼淚,“姨母,我不愿意。”
杜姨娘是她唯一長輩。只要她答應(yīng),交換了庚帖,婚約就合法成立。
“我沒答應(yīng)。”杜姨娘一邊緩氣兒,一邊說,“只我們還沒說完,我一著急,就眼前一黑了。”
“十二郎不成。”杜姨娘道,“我不會答應(yīng)的。”
杜姨娘此時回憶起來,三夫人賞的鐲子、簪子都太貴重,才發(fā)現(xiàn)許多蛛絲馬跡,三房或許早就有了這個想法。
她又想起了秦七娘。三夫人不合規(guī)矩地向秦家姑娘介紹她,另兩個姑娘都十分冷淡,只有秦七娘和她說話。
她當(dāng)時以為是因為她和林嘉投緣。
現(xiàn)在回想起來……
三夫人就是有心給十二郎納嘉嘉,也不會在那個時候就告訴秦家的姑娘們。
所以秦七娘……她自己看出來了。
她是個厲害的。杜姨娘直覺得這是個笑里藏刀的類型。
孫姨娘趙姨娘都是三夫人帶過來的丫頭,她們給她說過很多秦家的事。
嘉嘉如果為妾,定然斗不過這個秦七娘。
普通的妾室如她一樣做小伏低也不是不能討主母喜歡的。可嘉嘉生成這樣一副容貌,若男人不能強(qiáng)勢護(hù)著,只怕再低聲下氣也難以在主母那里討得喜歡。
十二郎可是強(qiáng)勢的人?
他是個屁。
他若有九郎的手腕、決斷,杜姨娘也愿意把林嘉托給他。可他顯然沒有。
人家凌九郎處處為著林嘉著想,暗中行事,縝密不漏,半點都不傷林嘉的名聲。
十二郎個慫貨,糾纏林嘉的時候也只想著自己一親芳澤,卻在三夫人跟前唯唯諾諾,半點擔(dān)當(dāng)都沒有,讓三夫人遷怒嘉嘉。
這樣的男人,等一時的新鮮感過去了,怎么可能會在正妻的手里護(hù)住嘉嘉。
“嘉嘉,嘉嘉。”她胸口又難受,說話困難起來,“九郎……”
凌九郎才是最好的選擇,能護(hù)她在內(nèi)宅里一生平安。
“別說了。”林嘉握著她的手,“求你別說了。”
她淚流滿面,把臉埋在了杜姨娘的枕邊。
凌九郎一直在關(guān)照她。他往小院里送來的藥材和補(bǔ)品,貴得她一輩子都還不起。
可他再沒出現(xiàn)過了。從接了她的燈,他再沒出現(xiàn)過了。
他就是那樣一個高山白雪般的人,他的喜歡純粹又干凈。
她怎么能拿這些紅塵俗世的算計去玷辱他。
也沒法捧著盂打著扇看他與妻子舉案齊眉。.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