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偌大的餐館里就傅征這一桌,還有燕綏這個散客。
有好事的,看熱鬧的,一個兩個從包廂里出來。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出來干什么的,每個出門跟喊口號似的,欲蓋彌彰的強調:“酒喝多了有點暈啊,我去后廚討碗醒酒湯。”
“我也喝多了,皮帶緊,去松松……”
“我再點兩個菜吧,這一桌大老爺們一個個胃口大得跟懷了胎一樣。”
燕綏聽著都替他們尷尬。
——
緩過芥末那陣辣嗆,燕綏壓了壓眼角,不動聲色地整理好情緒,再轉身時面色平靜,一臉意外,好像看到傅征是件多么千年難遇的奇事。
“傅長官,好巧啊。”
表情沒跟上有些浮夸的語氣,燕綏立刻截住話頭。
“不巧。”傅征拆臺:“部隊外就這一家像樣的餐館,在這見到我有什么可奇怪的?”話落,他的目光落到燕綏桌前剩著的半碗面,半碟酸蘿卜……只有和他掌心大小的碟子被掃空了。
她的車還停在外面,傅征猜她是過來取車的,沒多說什么,也沒有抓著剛才那句話打趣她的意思,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轉身就要回包廂。
“小妹。”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后廚回來的李海洋,叫了聲還愣在那的女孩:“趕緊添把椅子,再加副碗筷。人千里迢迢過來,怎么也得招待下啊,是吧,傅隊。”
燕綏挺想說,一點也不千里迢迢,她打個車二十分鐘就到了,來回都不用一小時。
不過話還沒來得及說,意外的,傅征拎開擋在兩人之間的椅子,示意她進來:“不趕時間的話,再坐坐吧。”
燕綏被傅征和昨晚完全不同的詭異態度驚著了,腦子空白了一瞬,有邏輯思維后第一時間想的是——她趕不趕時間?
不趕。δ.Ъiqiku.nēt
燕沉出差,除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打來的電話,她所有的時間都可以自由支配。
那就坐坐吧。
——
燕綏一來,所有人都有些拘謹。
一桌子被肢解的蟹殼,魚刺,骨頭,平常他們聚餐滿地酒瓶也不覺得有什么,來了個女人,尤其還是個漂亮的女人,就都渾身不自在起來。
李海洋幫著給添置了餐具,悄聲地讓小妹把桌上收拾收拾,這吃得滿桌狼藉的實在不像樣。
椅子加在了傅征和李海洋的中間,為了給她騰出位,李海洋往里擠了擠,格外熱情地邀請她:“你嘗嘗這梭子蟹,整個南辰市,我敢說就這里做的最好吃。”
打開話匣,最好的方式就是從吃的入手。
李海洋善談,光這梭子蟹就跟燕綏聊了大半天:“最佳賞味期其實在八月,陰歷十月以前,又是母蟹最好吃……你別不信,我當兵這四年,每月一頓大餐,工資全花在吃上了。”
燕綏在外用餐大多是應酬,吃的不多,也很講究。蝦,蟹,有細刺的魚和要吐骨頭的肉她都不碰,嫌吃起來姿態不好看。
這會倒沒什么顧忌,夾了半只到碗里,邊吃邊聊。
等聊熟了,基本上李海洋家住哪,家里幾口人,做什么工作燕綏幾乎都清楚了。
李海洋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下來,邊給燕綏倒飲料,邊問:“你剛才在外面跟小妹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啊,那你真是了不起。”
燕綏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僵硬。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李海洋絲毫沒覺得自己找的話題有什么不對,追問道:“你們公司老總這么不靠譜?索馬里那種地方女孩能去嗎!又是被劫道勒索過路費又是被海盜挾持做人質……我要是你,我等會喝口酒就去老總辦公室拍桌子。這龜孫子,使喚著你給他賺錢,遇事跟縮頭烏龜一樣……”
傅征一直沒說話,聽老班長聊退伍前最后一次聯合軍演,也分心聽著她說話。
直到這會,看著她笑容漸漸僵硬在唇角,欲又止的憋屈模樣,沒忍住,低了頭,無聲地笑起來。
李海洋為她打抱不平,和她同仇敵愾,又罵她罵得咬牙切齒,情深意切……燕綏實在不好開口說她就是那個龜孫子……
她揉了揉眉心,“李海洋。”
“誒。”小伙子應得干脆,一張臉因為喝醉酒紅彤彤的,還帶著傻笑看著她。
燕綏沉默了幾秒。
算了算了……不計較了。
她舉杯和他的酒杯碰了碰:“你人真好。”
李海洋笑了兩聲還沒來得及謙虛,又聽她慢悠悠補充了句:“就是有點缺心眼。”
李海洋摸了摸剃著寸頭的腦袋,笑得露出一側酒窩:“傅隊也這么說我。”
李海洋雖然缺心眼,但性格是真的好,體貼周到。該安靜的時候安靜,該捧哏的時候他最會捧場。
燕綏坐著聽了會,聽明白這桌酒席的意義,側目看了眼傅征。
他話不多,通常都只是聽著,被點名的時候才會接話。
察覺到她的視線,他偏頭看來,無聲地用眼神詢問:“怎么了?”
他的唇角舒展,和往常總是抿著的冷漠不同,帶了幾分放松還透出一絲縱容。
燕綏搖了搖頭,心情有些差,壓低聲音道:“我出去下。”
她起身,搭著他座椅的椅背站起來,往外走,一直走到餐館外簡陋的停車場,她瞇眼看著停在車位上的大g,差點想一腳踹上去。
——
她是商人,在商商,一分的利益都要咬緊牙根,反復計算。經她手的資金數額,小到百萬,大到數億,有目的有野心唯獨缺的是人情味。
她的飯局,談情誼要錢,談利益沒人情,和傅征他們不一樣。
他們坐在這,是始終只有一個信仰,他們的情誼山不可破海不可過,密度純粹。對于燕綏而,這樣的感情可望不可及。
她其實知道自己為什么喜歡傅征。
不是愛,只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