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燕綏到底是在吃人不吐骨頭的商界摸爬滾打成長起來的,臨場應變能力強,初時的錯愕不過一瞬,等反應過來后,見招拆招。
她微抬了抬下巴,一臉矜傲地邁下車:“你想得美!”
嘴上討了便宜,燕綏還嫌不夠得意,下車時狠狠撞了下他的肩膀,這才讓到一邊,笑瞇瞇道:“那就麻煩傅長官了。”
傅征被她撞得身子一偏,深看了她一眼,顧著車里還坐了辛芽,壓了聲音,問:“高興了?”
燕綏笑意一斂,隨手把車鑰匙拋給他。
傅征伸手,穩穩從半空截了鑰匙。
巷子盡頭恰巧有束車燈打來,傅征的側臉被燈光勾勒出星河和山川,一明一滅的燈光交替中,他垂眼看來的那雙眸子深邃得像是能夠吸走所有的光線。
燕綏呼吸一窒,到了嘴邊故意挑釁他的那句“不高興”就怎么也說不出口了。
她清了清嗓子,叫了聲辛芽:“走了。”
傻坐在車上看戲的資本家家的傻白甜終于回過神,連滾帶爬地下了車。
車交給傅征停,燕綏帶著辛芽掀了簾子先進去。
門口清雋的山水屏風前正立著兩位穿旗袍的服務員,見燕綏辛芽進來,微微頷首,溫聲細語地詢問:“您好,歡迎光臨董記餐廳,請問您有預訂嗎?”
燕綏不動聲色地四下打量了眼,微笑:“不急,我等個人。”
辛芽缺根弦,見狀,說:“我給蘇小曦打個電話。”
“不用打。”燕綏不疾不徐道:“我等的人,不是她。”
她在等傅征。
這家董記私房餐廳,隔著一層簾子,屋內屋內兩個世界。
她進來時留意過,迎賓的那扇屏風,是一套十二扇緙絲屏風芯的黃花梨木山水屏風,瞧著那色彩搭配和做工應是以前皇家御用的。
老板能把這么精致的屏風放在迎賓口,顯然這屏風也不是真品。
古時屏芯多用絹絲這種細致的材料,嵌百寶鑲金絲。絹,紙,絲這些東西精貴,日逐月蝕的保存不完整。真是老古董,兩百年下來,屏芯早就脆了,一碰即碎,還舍得放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迎賓?
燕綏原也不懂這些,她對古玩字畫的鑒別賞玩是毫無天賦。不過和那些有錢沒處花,就喜歡投資些古玩珍藏的資本家打交道多了,多少還是學了點東西。
就這山水屏風的走線和色彩,門道跟國畫里筆尖勾染挑刺著墨的感覺一樣,不是皇家御用品,不會這么精細。
這扇黃花梨木山水屏風雖沒真品值錢,但身價貴重,毋庸置疑。
這種地方,蘇小曦請不起。
——
傅征停好車,掀了簾子進來,見燕綏還站在門口,腳步停了停,躍過燕綏把車鑰匙遞給辛芽:“你先跟她們去包間。”
辛芽接過車鑰匙,一頭霧水地就被服務員引著繞過屏風,去二樓的包間。
人一走,隔了屏風的迎賓口就像是獨立的一處隔斷。
燕綏目帶審視,盯著傅征看了一會,問:“今晚到底是蘇小曦叫我來,還是你?”
傅征好整以暇地回視她:“蘇小曦。”
燕綏的眉心一蹙,很快又若無其事地松開,只不過眼神里卻多了一絲玩味:“你是哪邊的人啊?”
傅征不答,他從褲袋里摸出煙盒,低頭抽了根煙咬住,聲音含糊地問她:“我抽根煙?”
燕綏做了個“你隨意”的手勢,看他點了打火機,火焰舔上煙屁股的時候,他抬眼睨了她一眼。
那眼神,莫名的有幾分威懾之意。
燕綏還沒從他這眼神里回過味來,他低頭,頗具壓迫感地靠近她,那雙眼在煙霧里微微瞇起,眨也不眨地盯著她,問:“腦子呢?”
燕綏:“……”
傅征耐住性子,一字一頓道:“你這邊的。”
聲線壓得低,又含著一口煙,嗓音低沉微啞,磁性得像是有磁石互相摩擦著,低醇悅耳。
燕綏暗暗磨了磨牙。
這人生來就是克她的吧?
她退后一步,和他拉開距離,語氣越發不善:“你是不是知道我要來?”
“嗯。”傅征看她一眼,走了兩步,把煙灰彈落在前臺的煙灰缸里,反問:“你以為我為什么在這里?”
燕綏習慣了他喜歡用反問句回答問題的方式,終于舒坦了:“我把話說前頭,我跟蘇小曦磁場不合,互看不順眼。而且我這人,目中無人慣了,她等會要是故意惡心我,你別指望我會給你面子。”
傅征笑得揶揄:“我在這,她不敢。”
這話勉強順耳,燕綏那臉陰沉徹底放晴,一副“那成交”的架勢,示意他:“你帶路。”
這句話實在有意思。
傅征回憶了下,保持著領先她一步的距離邁上樓梯:“上次跟我說這話的人,沒活過二十四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