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填雪做的冰。”唐二打肯定地下了結論,“真冰不會化這么快,也不會這么干凈透徹。”
沒多久,這個冰就化開了,里面的人彘尸體一動不動地躺在冰面上。
在牧四誠第三次凍得不行抱住自己想要回去的時候,這個人彘的四肢斷面上突然生長出虛弱的肉芽,蠕蟲般地在扭動著,很快就聯合在一起形成了肢體。
這個人彘緩緩立起,跪立在白柳面前。
很明顯,他們挖出來的這個東西是個怪物。
唐二打以一種肉眼不可見的反應速度一腳把對方給踹飛,反手用槍口插進了對方的喉嚨,神色冷厲,眼看就要開槍。
白柳及時地制止了他,走到這個人彘的面前,讓唐二打把槍口抽開,這個人彘艱難爬起,一開口就讓牧四誠驚了一陣。
“我才是真正的方小曉。”他聲音艱澀,剛說完這句話,淚就下來了,對著白柳一個勁地磕頭,“下面埋的都是真正的泰山觀察站的人員,求你們救救他們!”
白柳把他扶起來,溫柔地安撫:“我們會的,你先說說發生了什么事情。”
“你們見過觀察站那里的怪物了吧?”方小曉被白柳扶著坐在了雪橇車上。
牧四誠燒了一杯熱水給這個瑟瑟發抖的氣象學研究生,被方小曉苦笑著推開了:“謝謝,現在我的身體用不著取暖了,我只是還殘留著作為人類對寒冷的條件反射,所以才會發抖。”
白柳把熱水放到了方小曉的膝頭:“你有人類的對于寒冷的反射,那你就是個需要取暖的普通人,我覺得你的確需要這樣一杯熱水,拿著吧。”
這句話不知道怎么觸到了方小曉,他眼淚止也止不住地落。
他淚眼朦朧地望了望白柳,最終接過了那杯熱水,哽咽道:“謝謝你,同志,謝謝你告訴我,我還是個人。”
方小曉喝了幾口熱水,緩過勁來,才開口道:“一年半以前的八月,我們接到指示,說要在南極這邊儲存一個很危險的生化類別的尸塊,一開始泰山站的負責人并不同意,因為按照南極公約,這邊是不能放置任何污染研究物的。”
“但后來多次溝通,泰山站的負責人最終還是同意了,雖然我們并不知道他們溝通了什么,但負責人很悲傷地告訴我們,南極這最后一片凈土將不再是凈土了。”
“為了保護外面的人,保護這個充滿欲望的世界,這最后一片凈土還是被污染了。”
方小曉深深地呼出一口氣,白柳注意到他呼出的氣體里并沒有熱度,沒有形成白氣。
“于是我們就準備接應運輸尸塊過來的飛機,但飛機在飛躍羅斯海的時候出了事故,最終沒有降落到我們觀察站的附近,而是墜毀到了羅斯島南岸的阿奇博德站附近——那是a國的觀察站。”
“雖然我們立即過去搜尋了,但箱子還是不見了三個,飛機上的五名押送員也全體死亡,我們為了找回這三個箱子,不斷地給阿奇博德站打電話,溝通,甚至在當晚直接去找了他們的負責人。”
“但很快他們就開始不接我們的電話,閉門不接受我們的來訪,并且我們的隊員看到在凌晨的時候,阿奇博德站往艾德蒙站飛過一次直升機,疑似偷偷搬運了什么東西過去,我們懷疑就是那三個箱子。”
方小曉牙關顫抖,握緊杯子:“艾德蒙站是他們的另一個觀察站,位于南極點附近,守衛森嚴,更難靠近,還有很多軍用設備,在對方多次拒接我們的電話后,我們不得不采用傳真的方式交流。”
“艾德蒙觀察站的負責人叫做艾德蒙艾倫,他在南極待了三十多年了,和我們關系一直很好,愿意把很多研究成果和我們分享,是個很有南極精神的老家伙,為南極的氣象學和生物學研究做出了卓越的貢獻,所以觀察站才會以他的名字命名……”
“艾德蒙教授一度在我們的勸說下松動,想要把箱子偷偷還給我們,自己承擔所有過錯……”
方小曉忍不住流眼淚:“但a國的政治和軍方都不允許,在發現艾德蒙有這樣做的傾向后,他們殘忍地迫害了艾德蒙教授,對他進行了心理壓制和實驗,還對他用了一些精神控制的藥物,他們逼瘋了艾德蒙老師……”
他捂臉嚎啕大哭起來,之前一直喊的稱呼“教授”,在這一刻也變成了更為親密的“老師”。
“這群畜生殘害了一個偉大的人!他們在艾德蒙老師身上進行了和尸塊相關的生物實驗!!”
“他們逼艾德蒙老師走上了歧路!”
“老師利用這些尸塊,開始大批量教導繁殖這些尸塊生物,并且將它們的基因和極低生物的基因雜交,繁育出了更適應南極氣候的掠食生物,那些迫害他的人全部都葬身這些生物的手下……”
方小曉似乎想到了極為痛苦的回憶,他捂住自己的頭,神志恍惚地喃喃自語:
“但一切發展到后來,就全部失控了,那些生物開始發展出了人類的智慧,它們被艾德蒙教育長大,對科學研究和人類有旺盛的好奇心和探索心,它們開始模仿人類對它們做的事情,它們開始在人類身上重現那些殘忍實驗來探索人類。”
“而我們這些被滯留在觀察站的人類,就是它們練手的最好素材。”
方小曉似哭似笑:“它們將我們切割,肢解,切片,染色,把我們按照性別地域分門別類……但冬季觀察站的滯留食物并不多,很快我們就要餓死了,它們不想我們脆弱地死亡,于是開始逼迫我們吃海豹企鵝和它們的肉。”
“它們的肉契合到我們的身體里,我們就像是被扦插了其他物種的植物,嵌入體一般地扭曲進化,最后變成了和它們一樣不畏懼嚴寒,生存能力更強,也不會輕易死亡的怪物。”
方小曉臉上神志不清地落下一滴淚:“很快,這些聰明的怪物就探索完了我們肉體的全部秘密,它們將我們這些實驗廢棄品放置在冰層下保存起來,進入了物種研究的最后一個階段——人類的互相識別交流和心理感應。”
“它們需要完全外來的人類來配合它們最后一個階段的實驗,但南極這里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新人類來過了。”
“于是它們就不斷地模擬出極端情況下人類的生存狀況,它們甚至逼真地制造一些沖突,然后自相殘殺,然后打開冰層把死掉的怪物尸體丟下來。”
方小曉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當然這些怪物并沒有真的死,只是敬職敬業地扮演了一個斗爭失敗死掉人類的角色,被封凍在我們旁邊而已。”
他說完之后,所有人都靜了一下。
白柳拍了拍方小曉的肩膀,讓他好好休息,說自己會把泰山站所有人都鉆出來,然后轉身回到了鉆孔的位置旁邊繼續工作。
唐二打負責看守方小曉,沒有一起過來。
而牧四誠則像是受到巨大驚嚇一樣,縮到了白柳的旁邊,悄咪咪地說:“靠!居然真的和你說的一樣!觀察站那些怪物真的在進行圖靈測試!真的觀察站成員在冰裂隙里!”ъiqiku.
白柳打開儀器,沒什么表情地睨了牧四誠一眼:“你怎么確定這些放置在冰裂隙里的人,不是這些高度智能的怪物研究了我們的人類心理后,早就設置好的,新一輪對我們的圖靈測試?”
牧四誠一怔,頭皮發麻:“你是說,這個方小曉也是怪物假扮來測試我們的?!”
白柳斂目:“也不一定,他也有可能是真的人類。”
“誰告訴你的圖靈測試只放置一個位點,這類物種社會性測試通常是在一整個地圖里進行的。”
白柳掃牧四誠一眼“簡單來說,這一整個南極洲都有可能是它們為我們這些外來人類設置的實驗地圖,任何一個觀察站位點里的人類,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它們通過我們對真假人類的認知判別度來分辨我們的對同類的識別方式。”
“打個比方,就類似于把一只外來猴子放在仿真猴子和真的猴子的群體內,觀察這只外來猴子的反應,看它會對什么樣的猴子做出同類判定反應,然后這些怪物就模仿這些猴子,假裝自己是真的猴子,來靠近這只猴子,再進行進一步實驗。”
白柳的視線落在牧四誠背后的方小曉身上:“比如讓一只猴子切掉它四肢之后,然后觀察這只猴子是否還會尋求其他同類的幫助。”
牧四誠聽著聽著覺得自己四肢有點冷,他默默地取下了自己的猴子耳機。
白柳聳聳肩:“人類就是這樣研究其他物種的。”.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