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亦然死后的108天
陶亦然死后的第三天就出了殯,那天下了大雨,我披麻戴孝走在送葬的隊伍之中,哭得撕心裂肺。
陶亦然的媽媽來攙扶我,她打著傘,因為傷心過度,她握住傘柄的手正劇烈地發著抖。
她用哭得嘶啞無比的聲音勸我,她說:小沫,別哭了,身體要緊。
她說:小沫,你是個好姑娘,是我家亦然沒那個福分。
雨水順著我的額頭不斷流下,冰冷的水流進了我的眼睛跟嘴里,我在模糊中看不清她的臉。
我用比她更加嘶啞的聲音回她,我叫她媽。
我說:媽,亦然雖然不在了,但他永遠是我老公,您永遠是我媽。
她的悲傷便再次如山洪爆發,她扔了雨傘,我們抱成一團,在狂風暴雨中哭成一團。
陶亦然的墳被安置在他老家的一個山坡上,山坡很高,加之暴雨,抬棺之人走得特別慢,等到到達目的地時,挖好的墳墓里已經進了不少雨水。
抬棺之人不管不顧,直接把棺木弄了下去。棺木一放好,我便飛快地爬上了棺蓋。我用雙手用力地扒住棺木邊緣,放聲大哭。
我說:亦然,帶我走吧,我們死也要死在一起。
掩埋棺木的人被嚇了一跳,站在旁邊勸我:妹仔你快上來,人死不能復生,你不能阻止他入土為安啊。
可我一動不動,臉貼著棺木哭得驚天地泣鬼神,雨水從天而降,敲擊在墨色的棺木上,噼哩叭啦地響,我的全身已經濕得徹底,頭發亂七八糟的糊在臉上,狼狽的跟個鬼一樣。
我聲嘶力竭地喊:求求你們了,把我跟他埋在一起吧,我活不了了,我死也要跟他在一起。
陶亦然的媽媽來拉我,我不動,她就低聲軟語地求,她說:小沫,乖,讓亦然安心走吧。媽媽知道你難過,可人總得活著呀。
我仍是不放手,有幾個抬棺的人下來,強制性的掰開了我扒棺木的手,他們把我拖上去,嵌制著我的胳膊讓我站在了旁邊。
濕透的泥土被鏟子鏟上了棺木,墨色被掩蓋,一層一層地與我隔絕開來,像一道屏障,隔開了陰陽兩間。他們終于放開了我,我跌坐在地上,扒拉著泥水悲痛欲絕。
我說:亦然,別離開我,別不理我。求求你。
這一刻我哭得幾欲死去,而上天似乎也被我感染,轟炸著雷聲回應我。
周圍的人全都紅了眼,他們勸解著讓我想開,而我最后悲傷過度,倒在了陶亦然媽媽身邊,暈死了過去。
我昏睡了三天三夜,再醒來時我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我媽媽坐在我旁邊,一臉冷漠的看著我。
怎么沒死啊人都沒嫁過去就跑去人家家里哭墳,臉夠不夠丟的呀
那男的那么好啊,那么好怎么把你肚里孩子整沒了我說你怎么這么傻呀,十幾年都看不清一個人。
我不想聽她說話,用被子捂住了自己的頭,她見我不理她,往床上丟下一筆錢,氣沖沖地走了。
我拿著那筆錢一張一張地整理好,整整齊齊地放進口袋里。
周末時我盛裝打扮去了陶亦然家,陶亦然媽媽正在做飯,見我濃妝艷抹地進來,嚇了一大跳。
阿姨,亦然呢他說3點鐘帶我去看電影的,怎么沒來接我呀我不高興地問。
陶亦然媽媽似是嚇到了,她張著嘴睜大眼睛震驚地看著我。
阿姨怎么了他是不是出去了呀我打個電話問問他。
我拿出手機,撥了下他的電話號碼,電話在里屋響起來,我走進去,沒看到陶亦然,只看到了放在他床頭的手機。
這家伙又丟三落四了,手機都不帶。不知道他在哪啊我得給他送過去。他那工作忙得很呢,不帶手機萬一公司有事找他怎么辦我著急地說。
陶亦然的媽媽終于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淚眼婆娑地道:小沫,你怎么了
我沒怎么啊。我說:阿姨,是不是我今天的妝畫得太濃了。可是亦然說他喜歡女孩這么畫呢
不是。陶亦然媽媽握住我的肩膀,用力搖晃道:小沫,亦然已經死了,已經死了你知不知道,你不要這樣,你這樣阿姨心里難受。
阿姨,您不能這樣說。您不能詛咒他,亦然怎么可能會死他說過他會一輩子陪著我,他說他愛我,他會娶我,他對我最好了,他不會騙我的。我大聲責備道。
可是他真的已經死了啊,前兩天已經埋了,還是你看著埋的啊,你不能一直活在過去,你得向前看啊小沫。她用雙手捂住臉,痛不欲生地抽泣著。
我氣極了,一下沖了過去,雙手用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大喊道:我說了他沒死,你為什么要詛咒他你是他媽媽,為什么要詛咒自己的孩子,你這個騙子!騙子!騙子!
我掐得很用力,她的頭被迫抬了起來,我看著她的瞳孔漸漸放大,臉慢慢從蒼白變成豬肝色。
我開心地大笑:我殺了你這個騙子,亦然他就回來了。他說他愛我的,他不會離開我的。
有鄰居聽到聲響,從隔壁跑了過來,大叫著來拉我的手腕。可是我使足了勁,死死地掐著,怎樣都不肯放手。
突然有一聲悶響傳了過來,有人用木棍砸了我的胳膊,我吃痛,終于放開了手。
我被帶回了警察局,我媽媽來領我,向警察說明了情況。他們放了我,并讓我媽帶我去看精神科。
受刺激太大了,怕精神有問題。無論如何得去看看。那警察嚴肅地說。
我一陣一陣地笑,像個無憂無慮的大傻子。
我最終還是被帶到了醫院,醫生問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說我叫夏沫。夏天的夏,泡沫的沫。
亦然說夏天的泡沫很漂亮呢,在陽光下折射著七彩的光,像是彩虹,可美了。
亦然是誰呢
我老公。
你們結婚多久了
十五年了。
那他現在在哪里呢
在家做飯呢,我偷偷告訴你啊,我懷孕了,是雙胞胎,亦然說要好好照顧我,以后什么事都不許我做了。我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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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想問什么,但我什么都不說了,我說我要回家吃飯,亦然在家等我,我不能讓他等太久。
他們不讓我走我就發脾氣,把醫生的電腦砸了,桌上的資料也通通掃到地上,我跺著腳大喊:放我回去,我要回去,亦然還在家等我!
我媽想按住我,可是我力氣太大,我一掌就把她推倒在了地上。她的腦袋磕在書架上,砰地一聲響。可我看都不看她,仍是大喊著:我要回去!放我回去!
好好好,放你回去,放你回去。做完幾個檢查就放你回去好不好醫生很溫柔地安撫我:沒有做別的檢查,就是查一下你肚子里的小寶寶,查查看多大了。查完后你可以拿回去給亦然看,讓他看看你的小寶寶好不好
我聽到這里呵呵呵呵地笑起來,我說好,我要給小寶寶拍照給亦然看。
醫生刷刷刷開了一堆單,扔給了媽媽:看這情況十有八九,但還是需要去做一些相關檢查,比如腦電圖等,進一步確認。
還有,電腦的錢需要您結算一下。
媽媽抹著眼淚把單據拿過來,拉著我去繳費,一項一項做各種檢查,最后結果出來,我被確診患了精神分裂癥。
醫生建議媽媽送我去精神病院治療,可媽媽舍不得,最終還是把我帶回了家。
我整天在村子里游蕩,看到路過的人就嘻嘻哈哈地笑,搶老人的水果蔬菜,對著小孩子扔石頭,嚇得小孩子哇哇大哭,媽媽沒辦法,只好把我關在家里,沒日沒夜地守著我。
之后我便不再吵鬧,每天待在家里,不是吃飯就是睡覺,或是呆呆地看著窗外,靜靜地發呆。媽媽見我不哭不鬧,漸漸對我放松了警惕,晚上看我睡著的時候,便不再守著我。
我終于在一個漆黑的夜里跑了出去。
我回到之前跟陶亦然住的房子,找到了他的照片,然后收拾了一些行李,開始了長達一個多月的旅游。
杭州西湖玩了,我拿著他的照片,甜甜的笑,我們拍了合影,我把它發在朋友圈,配文:一家四口。
長城去了,我對著他的照片一陣親吻,再次拍照,再次發朋友圈,配文仍是:一家四口。
接下來我去了草原,去了西藏,去了所有他答應帶我去的地方。
我像是一只快樂的小鳥,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直到有一天,我的朋友圈下面有人評論:裝什么深情,亦然哥哥明明是你害死的。
我的笑容徹底僵住,快樂冰凍千年,而我知道,我的夢醒了,我該回去了。
我去給我評論的那個女人家里敲門,她開門看到我,無比的驚訝與緊張。
她想推開我,想把我關在外面,但我用身子抵住門,硬生生地擠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