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陽光透過云層傾瀉而下,砸在整整下了一夜的南鑼鼓巷里。
于是大清早的,便有蒸騰的霧氣混合著種在各處的榆樹香在巷子里飄散。
李向南就是被混合了這種香的味道勾醒的。
但能聞到的香味,和能吃進嘴里的香味又是不一樣的,這味道里,還有一絲經過熱鍋的油香,和一絲絲甜蜜蜜的豆香。
他的夢境中,還有瓢潑的大雨、嬰兒的啼哭、混亂的搶救和一束束手電光織就的手術臺,這種味道愣是把他從那堆光怪陸離之中扯了出來。
一束微光從窗戶紙斜射進來,恰好落在他的臉上,睜開眼睛適應了好幾秒鐘,他才適應屋內的亮堂。
在勾人味蕾的香味之外,他抓起懷中的被子嗅了嗅,渾身清爽,這薄被混合著八十年代特有的皂角香和陽光的干凈。
李向南翻身準備下床,骨頭縫里都在冒著讓人牙酸的痛楚。
尤其是兩只胳膊,昨晚上不光在來回的路上抱嬰兒、頂著雨勢推車,還做了一場動靜不小的手術。
用力過猛了!
“月亮它照墻根兒啊,我為你唱小曲兒啊,看你睡了,我心里美滋味兒啊……”
外頭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還有一陣陣軟糯的歌聲,調子十分熟悉,透著一股子讓人心安的曲風。
李向南雙手叉在腰后,慢吞吞的走到門邊,往外瞧去,嘴角忽翹。
就見秦若白正背對著屋門,踮著腳尖,在拴在兩棵棗樹上繃得緊緊的繩上晾著衣服。
掛上去的,是李向南昨晚上被雨水汗水泥水親吻過的白襯衫,這會兒已經洗的干干凈凈,在陽光的照耀下透亮清爽。
而秦若白,身著一件碎花的確良襯衫,袖口挽到小臂,白皙的皮膚在陽光下更加吹彈可破。
她腰里系著圍裙,一頭烏發垂在腦后,隨著拍打襯衫的動作,發梢輕晃,說不出的寧靜美好。
李向南靠著門框看了許久,怎么都看不厭。
可能是心有靈犀,抑或是聽到了細微的動靜。
秦若白回過頭,陽光將她側臉上的絨毛都照的纖毫畢現,柔和的臉部線條下,晶瑩的汗珠滴滴滾落,她嘴角立即便彎了起來,眼角蕩漾開溫柔的弧度。
“你怎么起來啦?不多睡一會兒,折騰到六點也才回來!”
她聲音雖不大,但落在人心里,卻讓人體會到關心的重量。
她說著話,腳步也沒停,轉瞬間便上了臺階,溫潤的語氣已經到了李向南耳畔。
“陸阿姨曉得你昨夜忙了一夜,特意跟晚春嫂子送來了最后一鍋榆錢湯,今兒里頭還加了些微的豆漿,我嘗了一口,別有一番風味呢!”
“難怪我聞到一股子榆樹豆子的香味!”李向南笑了笑,摸到門口的屋檐底下坐著。
“你坐好,我弄給你吃!”秦若白扶著他坐下,轉身就進了屋,端出來一大海碗的榆錢湯,又走進屋端了個竹盤,提了個凳子,一起擺在門口,讓李向南好伸手夠著吃,“你看涼了沒?”
“正好!”李向南點頭,喝了一口,整個人舒坦了不少,“你今兒不上班嗎?”
“周日啊!正好陪你,你好不容易休息,還是救人放松下來的!我可得珍惜!”秦若白坐在門檻上,笑著拍他的背,“你慢點兒,沒人跟你搶!”
“雷哥吃過了?”李向南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