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遲,那是快。
云香的爪影逼近洛漸清的胸口衣衫,但是洛漸清的手間早已凝聚了一道青色劍氣,抵在了云香的脖子上。云香瞬間僵硬,她微微一動,那凌厲鋒利的劍氣便在她的脖子上劃了一道淺淺的口子。
此刻,一道血紅色的身影早已從天邊飛來。
墨秋趕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拉住了洛漸清的手,將云香的手也推開。
云香驚道:“師……墨秋,你怎么會在這里?”
垂眸望著一臉驚訝的云香,墨秋臉色一沉,聲音冰冷地說道:“你問為……你問我為什么在這里?那我倒要問問你,你為何在這里,你為何突然對我的朋友出手?云香,給我一個解釋。”
起初墨秋的語氣還十分冷肅,但漸漸的他倒是變得溫和了幾分。然而,即使他的聲音可以放緩,可怖壓迫的氣勢也收斂了一些,但云香仍舊是膽怯地往后退了半步,輕輕低下頭。
云香喃喃道:“……你的朋友?”
墨秋并沒有回答云香的問題,他轉首看向洛漸清,只見后者沖他微微一笑,抬起了自己的手。墨秋一愣,這才松開洛漸清的手腕,接著嘴角一撇,道:“看什么看,洛漸清,多日不見,你就用這表情看我?也不說兩句好聽的話?”
洛漸清挑起一眉:“多日不見墨道友,甚是想念?”
墨秋嗤笑一聲,沒有回答。
一旁在就驚呆了的云香:“……”
墨秋這才注意到了在一旁合掌站著的和尚,他雙眸一縮,目光凌厲地在佛子的身上打量了許久,語氣冷冷地說道:“歸元宗的佛子與塵。”
佛子微微頷首:“洛水千秋中的墨秋施主?”
聽到這個外號,墨秋先是一愣,接著不動聲色地勾起唇角,說道:“沒想到還有位大師在此。洛漸清,你倒是走哪兒都能碰上厲害的人物,我這徒……我這朋友根本殺不了你,你倒好,也不傷她,一直逗弄她玩?!?
洛漸清無辜道:“你當我這胸前的傷口是假的?”
墨秋低首看過去。
此刻洛漸清的胸口疤痕早已愈合,連一點印子都看不出來,唯有衣衫破了幾道,可見確實曾經被傷過。
見狀,墨秋的臉色又陰沉下去,再轉過頭看向云香。他還沒說話,云香就舉起雙手:“我錯了我錯了,我要是知道他是你的朋友,我怎么可能去傷他啊。不對不對,我要是知道他就是傳說中的洛漸清,我絕對不可能動他的,我發誓!”
一邊說著,云香一邊可憐兮兮地眨著眼睛,舉起四根手指對天發誓。
這番模樣和剛才那個囂張跋扈的魔女簡直判若兩人,看得洛漸清無聲笑開。他也不知道墨秋和這云香是什么關系,不過可想而知,像墨秋這樣能在六十歲前就達到元嬰后期的修士,只要愿意加入魔道宮,就絕對會被重用,而且說不定會得到魔尊的賞識。
據說魔修之間都是實力稱王,墨秋比云香的境界高出這么一大截,這樣的關系還是稍微可以理解的。
云香的求饒明顯沒讓墨秋滿意,他冷笑一聲,道:“你是看不見他長什么樣子?這世界上長得比我更英俊的人,就他洛漸清一個,其他人你根本看不到他們活著的樣子。別和我狡辯,回去后,自動領罰?!?
云香立刻蔫了下去。
看到這番情況,洛漸清唇邊的笑意更盛了幾分,他小聲道:“你就這么在三十六州訓斥魔道宮的魔女,不怕被別人發現你的身份?不過我倒也好奇,墨秋,這才多久不見,你都能訓斥那魔尊的愛徒了?”
墨秋微微揚起下巴,笑道:“我現在是魔道宮的核心人物,我的天賦可比她高太多,魔尊的新弟子就是我了?!鳖D了頓,墨秋又道:“你是擔心我的魔修身份被人發現?”說完,墨秋就看向一旁的佛子。
佛子淡然一笑,沖他行了個禮。
誰料墨秋就看了佛子一眼,接著紅袖一甩:“殺了他,不就沒人知道了嗎?”
洛漸清:“……你簡直胡鬧!”
笑容頓時僵在臉上的佛子:“……”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小僧就不該離開歸元宗出來玩?!?
忽然怒了的云香:“你為什么要濫殺無辜!”
墨秋聞一愣,轉首看向黑衣少女:“你竟然敢說我濫殺無辜?”
云香剛剛還有了點氣勢,墨秋只是看她一眼,她竟然又縮下去了:“你……你以前不是和我說,我們魔修絕對不能濫殺無辜的嗎,一旦真的走了徹徹底底的邪道,就會被天道記住。不要說飛升成仙了,就是跨入化神期都難如登天……”
墨秋好笑道:“你倒是將我的話記得很清楚?”
云香低下頭不敢說話。
洛漸清嘆了口氣,道:“雖說你現在是半步出竅的修為了,但是墨秋,你可別想欺負佛子。我與佛子只相處不過幾日,但他在佛法上的理解卻令人敬仰,他的因緣善果道也修得極好。”
墨秋嘴唇一抿,惡狠狠地瞪向佛子。
佛子撥弄著圓潤的佛珠,在心底嘆息一聲:小僧果真不該離開歸元宗……
當然,一切也只是墨秋說笑,他自然不可能真的殺了佛子。就如同他之前和洛漸清說的一樣,墨秋從未殺過人,以后也不會殺人。佛子對魔修并不是那般深惡痛絕,否則他當初在客??吹皆葡愕牡谝谎郾銜⑺龤⒘?,而不會留她活到現在。
能在這里見到墨秋也令洛漸清十分驚喜,但他卻仍舊心急著想要回太華山。
誰料墨秋說道:“沒想到你居然會特意來云州找我,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啊?!?
洛漸清下意識說道:“我特意來找你?”
墨秋理所當然地點頭:“不錯,我離開太華山之前不是和你說,我要去云州處理事情的嗎?”話音落下,墨秋臉色一黑:“你根本不是來找我的!”
洛漸清:“……”
眼見著墨秋已經拿出血色長鞭要與洛漸清比斗,一旁的佛子望著他們輕輕笑著,另一旁的云香早已目瞪口呆,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鴨蛋,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那個追著洛漸清跑的紅衣魔修。
這般鬧了大概一刻鐘后,洛漸清伸手抓住了墨秋的長鞭,嚴肅道:“我得回去了?!?
墨秋冷笑:“這便是我墨秋所謂的生死好友?連我在云州都不知道?”
洛漸清尷尬地咳嗽兩聲。
兩人間的氣氛又僵住,白凈溫和的俊俏和尚無奈地嘆了口氣,上前一步,打破僵局:“既然墨道友希望與洛道友敘敘舊,這邊又離我歸元宗挺近,不如大家先去小僧的宗門里看看?再過半月,正好是我歸元宗的辯禪大會,若是各位道友有興趣,小僧愿意領路?!?
云香立刻點頭,問道:“我去!不過什么是辯禪大會?”
洛漸清猶豫著蹙眉:“我想早點回太華……”
墨秋冷冷地盯著洛漸清,后者只得長嘆一聲,道:“那只得勞煩佛子了?!?
佛子輕笑著頷首。
不過多時,佛子翻手取出了一顆碧玉佛珠。這佛珠并不是由檀木等制成,反而恍若美玉,在陽光下折射多斑駁色彩。佛子默念口訣,那佛珠很快便大,形成一顆大約房子大小的玉珠。
佛子道:“此去歸元宗還有萬里,不如乘坐小僧這顆似玉珠,也省了腳力。”
眾人立刻上了這珠子。
說是玉珠,可是當洛漸清上去后,卻覺得并不滑腳,反而非常冰涼沁心。當眾人站穩后,佛子眸中閃過一道金光,眨眼間,佛珠往前上百米距離,疾速行駛。
佛珠上十分平穩,飛得也不高,洛漸清也可以看看周圍的景色。
沒過多久,云香便問:“和尚,你還沒說那個什么辯禪大會到底是什么呢。”
佛子微微一笑,也不惱怒云香對自己的稱呼,說道:“佛教一共分為八大宗,即三論宗、法相宗、天臺宗、華嚴宗、禪宗、凈土宗、律宗和真宗。小僧出自歸元宗,我歸元宗屬于禪宗門類,天下佛修大多也是禪宗,于是每隔五年,我歸元宗都會舉辦一次辯禪大會。那時候,天下佛修都會到場,八宗齊會,辯禪論機?!?
云香又問:“那是不是每個佛修都要在這個辯禪大會上講一講東西?”
佛子搖首:“如果真是那樣,那辯禪大會開上百年也開不完。佛法不可輕,則必然有道。在辯禪大會上,八宗會各自派出一位代表辯禪,最后取得辯禪勝利者,便是辯禪大會的頭籌,他所在的那一宗也會為之驕傲五年?!?
云香輕輕點頭:“咦,那豈不是說每五年都會有個不一樣的冠軍,每年都有不同的佛宗要高興?”
這次沒等佛子回答,只聽墨秋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平日里也不見你鉆研修煉,怎么就兩耳不聞窗外事了?魔道宮與岑州也是接壤的,連我都知道這個所謂的辯禪大會從二十年前開始,就一直是禪宗獲得頭籌了,你連八大宗是什么都不知道?”
云香委屈地哼了一聲:“我哪兒有你知道的多啊……”
墨秋睨了她一眼,她立刻噤聲。
洛漸清笑著解圍:“云姑娘不知道這件事也是情有可原,她又不是佛修。自二十年前佛子代表禪宗出戰后,從無敗績,屢戰屢勝。否則,你以為這個‘佛子’的稱號是被誰認可的?”
云香眼中閃過一道亮光,她悄悄地看了佛子一眼,自語道:“原來你還這么厲害……”
四人以極快的速度往前飛去,佛子非常耐心地向其他三人解釋佛修的相關事務,云香聽得非常專注,漸漸的,連洛漸清也感到了一絲好奇,湊上去聽了起來。
唯有墨秋,仍舊一臉淡定地站在佛珠前端,沒好氣地把弄著自己的長鞭,似乎對佛子的那些趣事不感興趣。
就這樣,四人離開了云州境內,很快到了岑州。
越往里深入,水流便越多。岑州便是著名的水多山多。尤其是岑州的水,名滿天下,傳聞有不少修煉水系功法的修士經常來這里閉關,因為這里有大河有大江,有大海有大洋,已然在玄天大陸的邊緣。
佛子笑道:“十年前在辯禪大會上,小僧曾經見過真宗的一位道友,他向小僧問了一個問題。他說,傳聞禪宗佛子通慧達道,敢問,萬法歸一,一歸何處?”
云香一頭霧水地思考著,洛漸清卻是赫然一怔。
佛子別有深意地看了洛漸清一眼,解釋道:“小僧便回答他,世間萬物皆為本一,無一哪來萬,無萬哪來一。法因心起,還由心滅,是緣起法。既然本就為一,又何談歸于何處?”
洛漸清閉上雙眼,沉浸在那般玄妙的境界里。不遠處的墨秋也看了佛子一眼,眼中的敵意少了許多。唯獨云香仍舊皺緊眉頭,問道:“你說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聽不懂?”
墨秋嘴角一抽,剛準備開口訓斥,誰料……
轟!
一道可怕的威壓從地上而起,竄入云霄。這力量如斯恐怖,如同將空氣凝為實質,壓得佛珠上的四個人齊齊無法動彈。洛漸清趕緊看向墨秋,墨秋也看向他。
兩人相視一眼,頓時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到這種時候,洛漸清第一個想到的還是墨秋。先不說墨秋的修為確實是四人中最高的,便是洛漸清與墨秋三番兩次地歷經生死,在他心底最為信任的人第一個是玄靈子,第二個是自己,第三個就是墨秋。
在這樣如同大海一樣的威壓中,洛漸清和墨秋一起艱難地行走著,向對方走去。佛子見狀,也是眉目一凜,此時此刻他也不顧男女大防地拉住了云香的手,防止她出什么問題。
然而,那威壓不給他們防備的機會。
僅僅是一個呼吸的功夫,轟!
這一次,威壓伴隨著可怖的靈力,如同狂風向眾人襲來。
洛漸清眼疾手快,一手抓住了墨秋,一手抓住了離自己最近的云香,但是離他最遠的佛子卻倏地往下落去,猛地就跌下了玉珠。
洛漸清驚道:“佛子!”
他還沒來得及做什么,只見云香忽然跳下玉珠,一把拉住了佛子的手。洛漸清雙眸一縮,立刻跳下,再拉住云香的手。墨秋則是拉住洛漸清的手,四個人一起往佛珠下面摔去。
墨秋厲聲一呵,翻手從納戒中取出了一把精巧的匕首。這匕首上裝飾著各種繁復瑰麗的七彩珠子,看上去十分漂亮,但它的殺傷力也足夠驚人。
只見墨秋將這匕首輕輕一插,便刺穿了佛子的玉珠法寶,狠狠地插|在其中。
四人往下劃落了一段距離,最終還是墨秋一手拿著匕首插在玉珠內,才停住了下落的趨勢,往下依次是洛漸清、云香和佛子。
在這種兇猛暴戾的威壓中,就算是元嬰后期的墨秋都無法調動自己的靈力,甚至他的身體力量也被限制到了極限。若是在往常,別說三個人,就是一百個人、一千個人,墨秋也能拉得動,但是如今他握著匕首的手卻已經泛出了青筋,不斷顫抖,顯然是在強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