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宮。
自洛漸清一行正道修士離開后,魔道宮又清靜下來,再無任何聲響。所有侍仆各司其職,不敢多看多聽;左護法秦歸鶴被罰面壁,右護法秦斯夷在一旁默默陪著;魔女云香一不小心被那斷魂宗的二長老擒住,此刻正被自家師父懲罰閉關修煉。
而在最深處獨屬于魔尊的宮殿里,魔道宮第四個大乘后期的修士——管事戚珞,布下了嚴密的結界,令外界無法探知這棟宮殿內的情況,更發現不了大殿中央的兩張石床。
在這兩張石床上,殺人如麻的魔尊魔千秋躺在其中一張石床上,閉上雙目。漸漸的,紅色血印在他的臉上浮現出來,繁復密布的花紋令那張美艷臉龐更為奇異,但也有種詭譎古怪的氣息。
那些花紋仿佛有意識一般,從魔尊的眼尾開始生長,蔓延到白皙修長的脖子,蔓延到平坦胸膛,蔓延到雙手指間,最后再蔓延到渾身上下的每一寸細胞!
這情景實在太過恐怖,任何人看到了恐怕都會被嚇暈。然而戚珞卻低眉順目地在一旁守護著,好像什么都沒看見一樣。
當魔尊渾身都被血色印記充滿后,他忽然唇邊滲血,整個人痛苦地悶哼一聲,身子也劇烈地顫抖起來。聽到這痛楚的聲音,戚珞仍舊低頭不看,但是額上卻有細汗滲出。
絕望崩潰的低哼聲足足持續了一個時辰,慢慢的,許許多多的血滴從魔尊身體的每一個毛孔中滲出,懸浮在空中。不消片刻,魔尊的臉龐便慘白下去,一張艷麗臉龐再無血色。
他的血液從空中飛過,在另一張石床上凝聚成形,勾勒出一張俊美極致的臉龐,再往下慢慢描摹,終于形成了一個貌若女子的清瘦魔修。
等到最后一絲頭發形成后,墨秋忽然睜開眼睛,他神色一冷,翻手從架子上吸來一件紅衣,披在赤|裸的身上。片刻后,墨秋將衣著整理好,他抬步走到戚珞面前,道:“他們已經走了?”
戚珞頷首:“是,宮主。”
墨秋清秀的眉頭一直緊緊擰著,到最后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本尊需要再閉關一次,你和斯夷處理好宮中事務。切記看好云香,她已經達到元嬰期,不要讓她再溜出魔域。秦歸鶴那個莽撞的家伙也該接受一點教訓了,竟然被那群道貌岸然的正道王八……”
頓了頓,墨秋神色一僵,似乎想到了什么,道:“秦歸鶴竟然被斷魂宗的王八給暗算了,也是蠢,讓他再受罰三日,之后便算了吧。”
戚珞立即應下。
墨秋又道:“本尊去閉關,無事勿擾。”
戚珞點點頭,行了一禮。
墨秋抬步走到門前,但是就在他即將邁出去時,又忍不住回頭問道:“洛漸清真沒問過墨秋在哪里?也沒問過本尊在哪里?他走的時候有留下什么話嗎?”
戚珞微微愣住,想了會兒,說道:“并無。”
墨秋:“……”
良久,紅衣魔修大袖一甩,怒而閉關。
而洛漸清此刻早就暈了過去,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又被墨秋在心里記上了一筆。
那股卷走他的黑色魔氣來得實在太突然,對方的實力又比洛漸清高了幾個境界,連玉清子尊者都無法招架,更不用說洛漸清了。幾乎是一瞬間,洛漸清就昏了過去,等再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被帶到了一個漆黑的地方。
這地方真的太黑,一點光線都沒有。
洛漸清是半步出竅的修為,并且視力一向超出常人,只要有一點點光,他都能看清楚東西。可是這里是一點光都沒有,而且似乎有什么東西可以吸光,任憑洛漸清怎樣用靈力點燃火焰,都是一片黑暗。
洛漸清伸手摸向了自己腰間,果不其然,那里少了一塊玉牌!
太華山玉霄峰的弟子玉牌,被對方拿走了!
那塊玉牌也是用極好的寶玉制成的,往日里可以散發光芒。
四周是一片黑暗,只有水滴的聲音滴滴嗒嗒地響起。洛漸清沉思片刻,終于決定四處探路。他也不是沒懷疑過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瞎了,但是他用靈識去觀察四周的時候,卻發現靈識也被堵在身體里,根本無法“看”到外界。
所以說,這地方是真的無法看,別說用眼睛看,用靈識看也不行。
“到底是不是我的眼睛出了問題,暫時沒有定論。”
洛漸清摸黑尋找了一會兒,往著水流聲的方向而去,可是這地方又很大,他四處走都沒碰到任何障礙。腳底也異常光滑,摸不出來是什么東西,但就是連一點磕磕絆絆都沒有。
大約是半個時辰后,洛漸清忽然聽到一道腳步聲。他立即停住,只聽一道嘶啞難聽的聲音從自己背后響起:“你這小畜生,到了本尊的手里,還想跑?給本尊滾回來!”
聲音一落,洛漸清只感覺自己被一股兇猛的力量吸了過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洛漸清悶哼一聲,感覺自己的指骨應該斷了一根,他得出結論:腳下地板的材質相當堅硬。
沉默了許久后,洛漸清道:“前輩,不知晚輩做了何事,您要將晚輩帶到這里來。晚輩乃太華山首徒、玉霄峰弟子,若您無事拘禁晚輩,恐怕不好善了,對您……”
“本尊就是要宰了你,將你煉成人丹!”
洛漸清不再說話。
這地方太黑了,洛漸清只得安安靜靜地坐著,打坐修煉。但是不知怎的,這地方居然沒有一絲靈氣,《九奪天錄》的虛無力量在空中不斷捕捉,最終都失落地回來。
洛漸清在心里默念著時間,估計已經過去十天了。
他不知道那位抓他過來的大能到底是魔修還是正道修士,也不知道這里到底是哪里。他只知道對方似乎每隔一個時辰就會來看看他的情況,然后往他的太陽穴中注入一些滾燙的能量。
起初這些能量燙得洛漸清疼痛不已,感覺自己快要被燒成灰燼了。但是慢慢的,這些能量就不再那么燙。五天后,洛漸清就適應了,于是那人又換了更燙的能量。
這些能量并不像靈力,更不像攻擊,如果硬要形容,就像是往普通人的身體里澆灌滾燙的開水,如果洛漸清的身體不夠強悍,早就被這些東西燙死了。
“他應當是個渡劫期以上的修士,估計得是大乘期,否則無法從玉清子師伯的身邊擄走我。他也曾經說過,他要將我煉成人丹,六成可能性他說的是真的,那他也是一個煉丹大師。”
短短十天,洛漸清已經總結出了一些自己能夠知道的信息。
然而,知道這些并無任何作用,他仍舊被對方囚禁著,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第十一天時,那滾燙的能量更加炙熱,這一次,洛漸清被燙得直接昏死過去。他感覺自己的元神被那東西燙成了碎渣,全身經脈盡碎,連血肉都被這些東西燙得鮮紅,骨頭嘎吱嘎吱作響。
洛漸清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渾身上下開始滲出血液。他仿佛是要將身體里所有的血都流光,從眼睛、鼻子、耳朵、嘴……從每一個毛孔,都在滲血。那些強悍霸道的東西如同巖漿,瘋狂地刮著洛漸清的身體內部,而他早已失去意識,只能堪堪承受。
他也自然不知道,此時此刻,太華山凌云殿中,放置在第二排的那盞屬于他的本命燈,已經開始快速地變暗。
從十天前玉清子尊者趕回太華山匯報消息后,玄靈子便來到了這里,日日夜夜地守護著這盞青色本命燈。十天內,這盞燈有過火苗狂閃的時候,也有過平穩安靜的時候,卻從未像現在這樣,不斷地變暗、不斷地縮小,看得玄靈子目齜欲裂,雙眼紅得能夠滲出血來。
“漸清!”
玄靈子從喉嚨里掏出了一句話,仿佛用盡全身力氣,接著他轉身化為一道流光,立刻飛往太華山的山門。
就在飛到山門處時,昊星子尊者立刻趕來,攔住了他,厲聲道:“我們早已派人去魔域里偷偷尋找,師弟,你怎可離開太華山!百年來妖族一直密切注意我們這里的情況,你不可沖動!”
玄靈子雙目通紅,似要泣血,他道:“師兄,漸清的本命燈要滅了!”
昊星子早已知道這個情況,他身體顫抖,心存痛惜,但還是道:“師弟,你若走了,妖族必有理由與我人族再次開戰。為了天下蒼生,為了那億萬的凡人,你怎可……”
“他若死了,天下蒼生,與我何干!”
話音落下,玄靈子一道金色劍光劈向攔路的昊星子尊者,將后者擊飛。下一刻,他如同極速的流星,瞬間就消失在了昊星子的眼前,沖出守護太華山的宗門大陣,直直地向北飛去。
昊星子睜大雙眼,驚道:“師弟!”
妖境深處,一處漆黑的山洞中。
一道古老滄桑的聲音:“人族毀約!”
一道沙啞殘破的聲音:“那魔尊已經在沖擊化神期,此刻玄靈子居然毀約,我等正好找到機會離開這里,去破壞魔尊晉階!天護妖族,天要興妖族!”
一道沉悶如石的聲音:“這次能勝嗎?我們還需仔細謀劃。”
一道柔媚甜膩的聲音:“那可愛的小千秋一直十分警惕,我等不可隨意行事。他不該有沖擊化神期的機會,我等因先探查小千秋到底為何有了突破的機會,等毀了他之后,接著再密謀出戰。”
第一個發聲的老者沉默片刻,道:“陰姬,此事便交由你去處理。”
陰姬柔柔一笑:“好,很久沒見可愛的小千秋了,還有那個總是不愛笑的小無音。”
沙啞聲音哈哈一笑:“陰姬,你當年被那玄靈子毀了容,現在還敢想他?”
陰姬聲音驟冷:“滾!”
沙啞聲音笑了一會兒,最后倏地嚴肅道:“那玄靈子百年前便突破了化神期,魔千秋實力也不比你我弱。陰姬,切莫疏忽大意。”
陰姬咯咯地笑著:“你們便放心吧。”
妖境深處,一些隱藏在暗處的東西漸漸變化。而在與妖境接壤的魔域中,自十日前魔尊再施展了血靈*,他便一直閉關,從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