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開春之際將軍可曾到過長安城?"
簡方在一旁只覺得心跳得厲害。
李克用略是蓬卷的發(fā)髻依然揚著,那是一顆驕傲的沙陀頭顱。
"不錯!李某確于今春到過長安。"
"那將軍到長安所為何事,又有何人相隨?"田令孜緊問道。
"克用但凡到長安只為軍務(wù),不為其他。"李克用坦然答道。
田令孜臉上咧出絲干癟的笑來
"若為軍務(wù),那老夫怎不知曉?"
他是十萬神策軍統(tǒng)領(lǐng),雖說唐軍早有內(nèi)外之分,但照理而論,他如要過問地方軍務(wù)也并無失當之處。
知道這老頭是在尋釁,李克用正待考慮如何答他,卻想不到一旁的首相鄭畋搶前從容道
"我看田總管大可不必如此介意,當日克用將軍趕來長安不過是與我磋商剿御黃巢叛軍之事,事出有因,就不必拘泥于你我的細節(jié)了吧!"
歲月的皮膚褶皺讓這姓田的老兒一眼看去沒甚太大的表情變化,不過簡方卻注意到他眼神里瞬間有如刀光閃了一下,接而收斂般地緩了,他轉(zhuǎn)臉微向李克用
"既鄭相都出代為解釋,那田某也無甚可說,只不知你那一趟同行還有何人,老夫可是聽說將軍身邊不止一人。"
李克用回道
"不錯,那次長安之行共是三人,除我以外還有兩員副將。"
"副將?"田令孜極是敏感地問了句。
李克用看他一眼
"兩員副將,一人就是此刻隨我進殿面圣的簡方將軍。"他回頭朝簡方處略略示意了下,"另一人是我同胞兄弟李克讓,云州營牙將軍階。"
田令孜目光從簡方臉上一掃而過,頗有些深意道
"將軍哪來的胞弟,怎么從未曾聽人提及過?"
李克用豁然笑道
"我這胞弟克讓天賦異稟,自小習(xí)武驍勇善戰(zhàn),十五歲就隨我一起四海征討,早累下戰(zhàn)功無數(shù)。此次江淮一帶追剿黃匪,論及功高,無人可以與之匹敵。但他偏卻是個不吝功名性野的主,所以至今未曾聞達于朝堂之上。今如不是蒙田大統(tǒng)領(lǐng)提及,我斷然也不會說到他。"
"是嗎?"田令孜瞇眼道
"如拿他與將軍你比較呢?"
李克用抬頭笑道
"這個,論及武力,恐怕我還真差了他一籌。"
一旁鄭畋聽到后面露欣喜
"那你這胞弟李克讓現(xiàn)在哪里?云州還是江淮?"
"不瞞鄭相。"李克用略帶無奈道
"他此刻就等候在城外客棧,我怕他少識魯莽唐突了禮節(jié),所以未敢私自做主帶他入京。"
"那正太好不過!"鄭畋一闔掌,立即回頭諫道
"皇上,以微臣之見,不如趁此機會將這少壯有為的克讓將軍也一并封賞了,如此一來,我大唐豈不是又得一定國安邦之才。"
皇帝李儇有些猶豫,不住看他阿父的臉色。
鄭畋追問道
"怎么?值此朝廷用人之際,難道田大統(tǒng)領(lǐng)還在猶豫不用此能人嗎?"
田令孜忙擺手
"唉,老夫怎會是這個意思?再說了,此是關(guān)乎到江山社稷的大事,我怎能私自替皇上做主。"
說畢,扭頭沖李儇拱手
"皇上,鄭相所極是,不妨就此將克用將軍胞弟先招入朝內(nèi),也好等日后再委以重用。"
少年皇帝這才平展出右手道:
"那就宣朕旨意……"
至此,殿下的李克用和首宰鄭畋終于可以輕松地相視一笑了。
……
簡方和劉馳馳一直站著說著,講到細節(jié)遞進發(fā)展之處,劉馳馳聽得入神,竟一點不覺得累。
劉馳馳問道
"事情原委真是這樣?"
簡方點頭,接著道
"至此,皇上念你少勇驍戰(zhàn),累戰(zhàn)功卓著,這才下令降旨擢升你為三品金吾衛(wèi)將軍。此事前后皆是我主公一片苦心所致,你萬不可再辜負了將軍。”
劉馳馳這才有些回過味來,難怪昨晚酒宴上李克用說那一番話時那么成竹在胸,再想想他今早臨行時跟自己所說的,原來是他早就打定好主意的。
簡方接著道:
“圣旨起后,我主公擔心你接到信時措不及防一時會不過意來,故特命我隨頒旨的吏官一起回來,也好一旁提醒些你。”
劉馳馳啞然,自己義兄思慮縝密,心機頗深心思頗深,看來還真不是一個粗線條的魯莽漢子。
看劉馳馳愣愣不語,簡方不由面色得意道:
“怎樣,辦得如何?驚喜否?”
驚喜嗎?怎么連劉馳馳自己都有一種被驚嚇到了的感覺?
站在開著一樹荼靡的院落當中,劉馳馳還未從恍惚里轉(zhuǎn)過神來。
他覺得有點懵。
覺得如似有一股無形的潮涌過來,自己開始有點身不由己了。那個圣旨中提及的叫作李克讓的家伙,讓自己身若幻境一樣,不知何時,自己已不再是自己了。
他一陣激靈。難道自己無意觸發(fā)了時空里的某個機關(guān)?腦里突然閃過徐謙提到過的一個詞—時間縫隙。
劉馳馳乍起了一身寒。老天!該不會就此要改變歷史,淪落到時空的萬劫不復(fù)里吧!
然而此刻大伙都在,全客棧人的眼光都在熾熱地看著他,簡方也在,連林筱這個唯一清楚自己身份的女人,也在目不轉(zhuǎn)睛盯著自己。
鬼知道這女人心里在想著什么,她眼波流動處,仿佛有話要對自己說。
看了剛才的經(jīng)過,即便不懂圣旨里的文法和措辭,林筱還是大致看明白了。雖說她不懂劉馳馳是走了什么狗屎運,但起碼她是看懂這男人要當官了。
而且,還是非同小可的朝廷命官。
果然沒看錯,這男人是個“礦”。他現(xiàn)在居然受封了,就此發(fā)跡手握重權(quán)了。
當他倆走到一旁說話時,她的眼神便一刻都沒移開過。
簡方忽想起來什么
"哦,話既已說到這里了,那劉兄弟你還得答應(yīng)我一事。"
“何事?”劉馳馳問,只在那么一瞬間,他從簡方表情里突然想起了簡彤。到底是一奶兄妹,連說話表情細微之處都是那么相像。
簡方看一眼剛才那吏官帶來的紫色朝服,道:
“明日一早,你需得梳洗拾掇干凈,換上這身袍服,與我一起大大方方進京一趟。”
劉馳馳皺眉頭甚不解:
“進京能有多大難事?何需裝扮得如此光鮮堂皇,出入招搖?”
簡方看他一眼道:
“你見過哪個受過我皇封勛之人進殿覲見時是一身襤褸蓬頭猥形的?”
聽這話,劉馳馳倏然提高了聲量:
“覲見?!你說見誰?”
“當然是當今皇帝!你這新晉的金吾衛(wèi)將軍上殿叩謝龍恩當然是理所應(yīng)當?shù)氖隆!?
“你說明日要我與你一起進京覲見當今皇上嗎?”
“不然如何?”簡方盯向他:“你可是皇上此次親自賜賞的。”
沒料到還有進殿這一說,劉馳馳當即躊躇起來,他矛盾著試探問道:
“此事來得突然,能否容某考慮下再講?”
簡方搖頭:
“不行!此事萬不可怠慢。你既已奉詔入為我朝將領(lǐng),這起碼的君臣之禮豈容忽視!再說將軍屆時也會在殿上候你,你萬不可負了他的一片苦心。”
劉馳馳半天說不出話來,心里怏怏罵道:
套路!全他媽的套路!媽的,誰他媽想當這官了,還不是給你們緊急著上竿給架的!
他踱步著回到大廳坐下,悶悶不響。
簡方尋他對面太椅坐下,伸手捻茶蓋兒不急不慢吹弄著浮沫,說道:
“馳兄弟,你自不用多想。將軍如此安排必有深意,這封賞對你而本就實至名歸之事。你就只管照著將軍意思做就是了。”
劉馳馳長吁一氣,好半天才抬頭。
他妥協(xié):
“好吧,我答應(yīng)你就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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