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神間，剎星已是來到了星月千機塔。

他仰頭，看著層層交疊閃耀的星輝與月芒，回想著當年與弦月協力登塔，每上一層都相視大笑的場景，心間一陣戚戚。

一直默然了許久許久，就在他終于回神，準備離開的時候，兩個星神子弟從塔中互相攙扶著走出，他們全身被汗液浸透，傷痕遍體，卻是滿臉的振奮之色，顯然有所突破。

“方才，我好像聽守塔弟子談論，月神子此番突破后孤身登塔，憑己之力，已是突破第五十層。”

“不愧是月神子。可惜……可惜似乎這半年以來，星神子再未踏足過千機塔。師弟，你說，星神子真的如傳聞的一般……算是半廢了嗎？”

“半廢不至于，但淵蝕已入玄脈，除非將被淵蝕的那部分玄脈剜除，否則就是無上淵皇親臨，也毫無辦法。但星神子始終不愿認命，一直在苦尋著能將淵蝕完美驅散的辦法……哎。”

“其實，據月神那邊的師兄弟說，月神子的痛苦一點都不比星神子少。月神子其實三個月前就可以突破，但卻一直死死壓制，唯恐刺激到星神子，直到玄氣在強壓下瀕臨失控，才不得不突破。”

一直冷眼旁聽的星剎緩緩攥起了手掌。

“星神子與月神子從小一起長大，又一起成為神子，雖非血脈兄弟，但情感之厚重卻絕對外人所能想象。如今看來，星神子在徹底無望后，最終還是要選擇斷除部分玄脈，而月神子也定然會為他刻意放緩自身的進境……”

“若只是如此倒還好，但，玄脈殘缺的星神子若是將來成為神尊，那豈不是……一個殘缺的神尊？”

“另外，星月神力的傳承必須同時進行，且接受傳承者必須達到足夠的契合。玄脈殘缺的星神子，就算和月神子依舊保持一樣的修為，當真……還能稱得上是完美契合嗎？”

兩人的談論帶著質疑與擔憂，他們的語，也無疑在很大程度上代表著星月神國上下不敢公然宣之于口的心聲。

“話說回來，”聲音忽然小了下去，說話之人也警惕的掃了一眼四周：“我聽我叔父說，北境那邊的星神一脈，誕生了一個先天八分神格的男嬰……就在六天前。”

“什么？等等，若此事為真，怎么會毫無動靜？”

“因為天星神尊有，此事秘不可宣！我之所以會知道，是因為那個星神之子出生之時，我叔父剛好在側。”

“天星神尊要求此事保密，也就是說……他去親眼看過那個新生子？”

“所以我叔父說，星神一脈可能要變天，讓我近段時間有所注意。此事我也只告訴了你，你最好也……”

他說話的聲音忽然輕了下來，因為他們感覺到了背后驟然臨近的寒意。

兩人同時轉首，駭然對上了弦月那滿是冷意的目光。

“月……月神子。”兩人身軀繃緊，心魂驟悸。

月影瞬掠，弦月已是立身于兩人前方，只是那雙寒月般的眸子卻冰冷的仿佛穿心之刃：“聽著，我不管你們剛才說的話是真是假，記住一件事，只要我弦月還是月神子，星神子只能是剎星！其他的，就算是天降一個完美神格的星神之子，我弦月也不認！”

“不要再讓我聽到任何妄議星神子之。否則……你們不會想要知道我憤怒時的樣子！”

“月……月神子息怒，我們二人只是失口……亂，絕不敢有任何不敬之意……”

“滾！”

兩人噤若寒蟬，再不敢多說一字，倉惶離開。

弦月立于原地，目中的幽寒過了許久才緩緩散去，最終化為一聲長嘆。

他轉身之時，隱約察覺到了什么，驀地轉首，頓時對上了剎星的目光。

眼神微亂，隨之又恢復平靜，他飛身而起，來到了剎星身前，微笑道：“兩個不長眼的東西，我自作主張把他們放了。因為我相信你根本不會屑于將他們的話放在心上。”

“恭喜突破。”剎星也回以微笑。

弦月表情未變，笑意依舊：“這次，我搶先了一步。但我相信你斷除淵蝕后，突破也只會在朝夕之間。”

剎星看著他的眼睛：“你也覺得我該放下執念，斷除淵蝕？”

弦月卻是反問道：“若半年前，前去查看淵獸尸體的人不是你，而是我，那么處在這般處境的就是我。如果我為了斷除淵蝕，導致玄脈永缺，你會放棄我嗎？”

剎星輕微動容，他沒有猶豫的道：“不會。”

“那你會愿意暫緩腳步，寧愿耽誤自己的進境，也要拖著一個沉重的我嗎？”

“會。”

“那你會因此怨憤嗎？”

“……不會。”

“所以……”弦月的微笑綻開的格外暢快：“你又在擔心、猶豫和仿徨什么呢？我們的契合，又豈是僅僅流于表面的修為、氣息和姿態，更在于禍福共渡，榮辱與共。”

他抓起剎星的手腕，字字源自心魂：“此次劫難，不過是我們共同經歷的第一個略大的考驗，我們超越千載的契合，又怎會被這小小的考驗擊潰。”

“另外，我也已經想好了。若因你的玄脈有損，而導致我們無法達到曾經那般的契合與同步，無法成為曾經那般的星月雙子。那么，我會選擇自損玄脈，直至與你重新契合！我相信，若換做是你，也會是一樣的選擇。”

看著弦月明明在決意自我退步與犧牲，卻還要不斷地轉換立場，唯恐傷及他的尊嚴……他心間一分溫暖，卻是九分無以敘的難受。

“哈哈哈！”剎星大笑一聲：“弦月，我們白認識這么多年，你也太小瞧我了。區區淵蝕，就算斷去，也不過最多一成的玄脈損傷。這般程度，也配讓我心潰？”

他反捏住弦月的手腕，用力攥了一下后又松開，轉身道：“只是，人總會抱有幻想，總覺得別人做不到的事，自己不一定做不到。所以……再給我三個月的時間，若三個月后，我依舊沒找到凈化淵蝕的方法，那就干脆斷絕了便是。”

“再之后，大不了一直被你拖拽于身后。反正是你的話，我可是半點都不會愧疚。”

“好！”弦月笑著點頭：“一為定！”

弦月離去，一直待他身影消失于視線，剎星本是傲然無懼的神情瞬間龜裂。

他猛的轉過身去，牙齒在極力的咬緊中顫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