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月面露不悅,哼道:「何必常以我?神仙或是或不是,又待怎樣?是以我為祭品呼?」
幼濡一愣,只訕訕而笑:「方才相戲爾,請勿放在心上,我與你賠罪就是。」
說罷拱手謝罪,神月緊蹙黛眉良久,凝視幼濡道:「倘若以我之命去換得那孩童,如何?」
林幼濡為之一愣,一時竟不知說些什么,神月羞赧不已,看似一個成熟莊麗的女子竟然伸手去勾他的手臂,林幼濡下意識地躲閃,二人目光對焦,趙神月眼中堅毅中帶著些許羞澀,而林幼濡卻有些害怕似的慌忙走開了。
中午飯時,膳后林幼濡正要起身,神月面無表情道:「幼濡,我要你明說,若是以我之命去換得那孩童,你將如何?」
幼濡道:「倘以我之命去換怎樣?」
「不行!只由得我去換!」趙神月眼中星眸顫抖,竟是動了凡心。
「那……我便為你準備棺材如何?」林幼濡嘻嘻大笑,仿佛玩世不恭的模樣。
趙神月咬唇不語,淚水在眼眶中打轉,連忙轉過身去,多時才嘆氣道:「不想為此孺子,要削我寶物,我只此一個。」
幼濡愕道:「你真能起死回生?」
神月并未回頭:「可差那人帶那女兒來,我自有主張。」說罷轉身而去。
時眾人聽說神月要行起死回生之術,俱爭先恐后來看,一時間竟有百人圍來。
幼濡將他們打發(fā)走,眾人皆不走,神月冷冷道:「你們此間多時污濁之氣,倘若救不成,你們如何擔待?」
于是眾人驚怕,連連退到前院,卻聲音繁雜,神月十分不喜于是又將他們趕出院子。
時屋內只有幼濡,神月與那女兒三人。
將那女兒平放在地,用一荷葉浮萍墊在身下,只見娃娃五臟六腑無一處完整,漏出內臟,肚子快將吃完了。
神月嘆氣:「可憐吶,可憐!雖然可憐,卻也怕她無福消受。」
幼濡問曰:「你當真能救她?」
神月嬌嗔他一眼:「勿要小看我。」說罷口中念念有詞,一會兒露出法身,從云層中落下一束遮天蔽日的光芒從天而降,一瞬間屋內五彩光芒四射而出。
只見她綾羅飄帶護住身體,青白絲綢輕掩住香肩,美眸垂垂微閉,眉宇之中一點嫣紅,整個嬌軀舞在半空,被圣潔的白光籠罩著,一對纖纖玉臂高舉一束白光從天降下,待到仔細一看原來是個拇指大的青色小桃。
忽然間天地順變,狂風不止,艷陽高照轉眼烏云密布,云中轟隆隆的有雷聲響起,林中飛鳥各自逃散,門前溪流渾濁不清。
幼濡問曰:「因何如此?」
神月微微睜眼,看一眼林幼濡道:「你本不知,此寶物有奪天地造化之變,世間不容,因此萬物生變。」
本想和水沖下,不想女兒的胃也被那狗吃了大半,因此捏碎了小桃,放在口中含著。
神月自自語道:「蓋千年之前,人死前皆是被陰差鎖了骨,勾了魂去。孤魂野鬼則飄飄落落,希望此物能將她的魂魄聚來。」
幼濡問道:「此是何物?」
「此是天宮之桃,是個剛結出來的,就算如此,此女亦將長壽三百六十年。」
此時屋外已經下起了雨,眾人只想看奇跡不愿離開,雨越下越大,于是走了一些人,不一會兒又下起了雪,眾人皆驚,此地是南方,又逢四月,不該有雪。忽又下起冰雹,眾人被砸的頭破血流,全都散了,方又止住卻刮起了陰風。
二人站住陣腳,仿佛有鬼神前來奪物,神月眉頭緊蹙,坐在一旁守住紅燭,林幼濡也盤腿而坐默念金剛經,護住心口,直至半夜,忽然一聲啼哭驚動二人。
不知何時,此女兒的五臟六腑及腿腳全都生長了出來,完好無損一般。只是哭聲不止,像極初生嬰兒。
眾人聽聞紛紛趕來,只見活生生一個女孩兒坐在凳上,止不住的啼哭。林玄過去抱住女兒也跟著哭,感染著在場眾人無不傷感。
神月對眾人說:「今日天氣突變,乃是我施法所致,乃是天地將氣來侵擾變法,若無先生替我把關,必難成功。」
幼濡道:「此皆神月之功,非我所能。」
眾人皆夸贊稱奇,林玄拜哭謝于地。
神月囑托曰:「此女以后有英靈護身,刀劍不能刺,陰毒不能逼,壽高福滿,天賦非常,切勿引入迷途。」
她頓了一會又說:「如今生死簿上已無她名姓,我給她起個新名,因她是女體又去過陰間,便教她姓殷,又是在浮萍上得活,就叫殷紫萍罷。」
又囑托如此如此,林玄哭拜而去。
次日清早,神月起身出門,密密麻麻一眾人在門外等候,見神月已醒,帶頭一人向身旁人說些什么,那人飛跑走了。
領頭人道:「趙仙子,我等奉玄公命在此等候,請仙子與林公赴宴。」
神月聽到仙子二字有些不悅,說:「我昨日已講的明白,不必來請,汝等可速回。」
「這……」
「爾等眾人在我家前,著實叨嘮我的清凈。」
林玄被下人告知,從遠就望見神月,一路小跑過來賠笑道:「望乞恕罪,實在無以為報,略備薄酒以表感謝。」
「好不聽,是么?」
眾人聽了十分難堪,林玄也沒有臺階可下,正尷尬間幼濡從屋內走出道:「若如此,汝可去誒。」
神月:「吾不喜人多,你可代我去飲幾杯清酒。」
幼濡道:「我寸功未有,何敢代去?」
神月道:「將這些人打發(fā)走,亦算你功。」
幼濡知道神月性子,因此與眾人同去,臨去之前還朝著她擠眉弄眼,她強行憋住笑意,一轉身就忍不住嗤笑而出。
「滑賊,怎的這般油腔舌調……」趙神月喃喃自語,擱著籬笆望著遠去的林幼濡,神月不覺嘴角已然笑意止不住,直到人兒的身影消失,她的視線移到了墻角的一片花兒上面,那片青紫相間的勿忘我顯得額外嫣麗,她默然無語,走到墻邊佇立,像是那片花兒一樣等待著意中人。
「唉,就不能不去么……」她心里哀怨,忘了是自己讓他去的。
村中早已備好酒席,足足百來桌,眾人皆早已落座,不見主客不敢動筷,見幼濡來皆來慶賀。
如此如此酒過五巡,林玄以錢財資之,幼濡拒不受。喝到中午,幼濡歸,眾人不放,及第半夜方歸。
第二日清晨又來相邀,大排宴宴五六日天天如此。更肩神月起死回生之術傳遍鄉(xiāng)鎮(zhèn),又傳于外縣,每日登門拜訪者不計其數,禮品堆滿了整個前院,人都走不了路。
神月謂幼濡道:「如此下去,我等無清凈矣。」
幼濡點頭曰:「我亦思退路。」
待到第七日林玄登門拜訪,卻發(fā)現房屋里人已不見,只留書一封,不知去向:蓋承蒙父老叔伯關照多年,吾二人雖助鄉(xiāng)親小忙,如今被眾人所困,亦難清凈生活。因此拜別父母長輩,尋個其他去處,望眾位寬待我家人,若有歸來之日,再行感謝,致辭。
眾人看了書信,無不痛哭:「活活放走了兩個神仙。」
林玄問眾人:「此二人是否兄妹?」
眾人否定,從中有人道:「依我看二人乃無名夫妻也。」
一中年男子道:「非也,此二人乃患難之交。」
林玄因此差重金請石匠刻二人像,建祀立,引得無數人慕名而來朝拜,又請人每月清掃舊居,善其父輩,以謝前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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