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天色雖已暗淡,但時辰卻尚在申時。
距離看戲的時間還早了一些,女皇陛下依舊命魏奴兒駕著馬車來了。
馬車停在了內務司的那扇大門前,她下了馬車,抬眼便看見了大門的屋檐下掛著的嶄新的燈籠。
她微微一怔,抬步跨進了那扇門。
她又吃了一驚!
放眼看去,這原本死寂的只有灰和白的內務司里,竟然一路都亮著大紅的燈籠!
這大紅燈籠的光線在風雪中其實很昏暗,可她卻覺得有些刺眼。
刺眼片刻,她眉間舒展開來微微一笑。
似乎覺得這樣的內務司還挺好看。
魏奴兒掌著一盞燈籠佝僂著身子站在她的身后。
“即安弄的?”
“回陛下,正是!”
“果然還是變了點模樣……老鬼他喜歡么?”
“……老奴不知。”
“他既然沒有拒絕即安給他請的戲班子,想來他是喜歡的,走吧,”
女皇抬步:“朕也有多年沒有看戲了,即安請的是哪個戲班子?”
“回陛下,聽說小陳大人請的是徐家班子,就是唱儺(nuo)戲《捉黃鬼》唱的最好的那家。”
“哦……這捉鬼捉到鬼窩里來了,倒是有趣。”
“對了,你去將孟婆和判官二人請來陪朕看看戲……朕今年還沒見他們一面。”
魏奴兒躬身應下,轉身,向內務司的另外一頭走去。
這條路的另一頭有兩處破落的院子,今兒個這兩處破落的院子里竟然也都亮起了大紅的燈籠。
這兩處院子里各有一個老人。
陳小富來掛燈籠的時候見過,卻沒有和他們說上一句話。
他不知道這左邊院子里的那個滿頭銀發的老人是個女人!
她,便是內務司曾經大名鼎鼎的孟婆!
她現在依舊是內務司的人,但她卻背叛了老鬼,成了女皇陛下的人!
與她一樣的便是另一個院子里的那個老人。
他就是判官。
他與孟婆一樣,領著朝廷的俸祿,監視著老鬼的動向——
說是監視,這二人卻從來不敢踏入老鬼那小院一步。
他們只能是遠遠的看著,只要老鬼沒跑出那口棺材,他們的責任就算是盡到了。
女皇抬步而行,見一路大紅燈籠,耳畔漸有嘈雜的聲音,至老鬼那處小院,便看見小院外的空地上搭起了一個戲臺子。
戲臺子旁邊有一個大棚子。
棚子里有許多人影在晃動,想來就是徐家班的戲子了。
她朝著那方向看了兩眼,收回了視線來到了老鬼的小院里。
小院的屋檐下,老鬼獨自一人坐在輪椅上,旁邊燃著一爐炭火,腿上搭著那件雪白的貂裘。
他的視線落在了女皇的臉上。
并沒有表現出驚訝,依舊十分的平靜。
女皇的視線落在了屋檐下的那一排燈籠上,又落在了老鬼的臉上。
燈光下的老鬼顯得更清晰一些,只是那泛著紅芒的光線將老鬼的那張原本死灰的臉映襯的多了幾分血色。
那只瞎了的眼窩里似乎也盛滿了紅色,
不,那眼窩里分明是漆黑的!
就像血一樣。
剛放出來的血是鮮紅的,但放上一段時間,這鮮紅的雪就會如墨一般的黑!
女皇看了看那眼窩,眉梢一揚嘴角一翹:
“喜歡么?”
老鬼也微微一笑:“喜歡。”
“可朕并不覺得這就是光明,朕反而覺得這樣一來這鬼地方更加詭異。”
老鬼沉吟三息:“可老奴實實在在看見的就是光明!”
女皇上前,站在了老鬼的面前,微微彎腰看著老鬼的那只獨眼:“你說,朕如果將你這一只眼也挖了,你是不是就看不見光明了?”
老鬼笑意更甚:“如果陛下真將老奴這一只眼也挖了,老奴就看不見這天下的黑暗了!”
“老奴會更加感激陛下才對!”
這句話很有意思。
女皇眉間微蹙:“這么說你認為朕的這天下是黑暗的?”
老鬼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