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群點點頭,沉默了片刻,說,“那件事之后,我家里把我送英國去了,等我再回來,去找過你,但是已經(jīng)找不到了?!?
李程秀想到那時候的艱難和窘迫,胸中就憋悶不已,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就哦了一聲。
邵群放下筷子,再一次重申,“能再見到你,我真的很高興。”
很多年沒有人對李程秀表示過殷切或好感了。他習慣了或被厭惡或被忽略,有一個人能因為見到他而高興,哪怕可能只是客套話,對他來說也是有些受寵若驚的。邵群的優(yōu)越和光鮮,突然也變得不那么讓他排斥,李程秀心情好了很多,就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說,“謝謝你。”
“我才要謝謝你,愿意幫我這個忙?!?
李程秀想起他們要談的“正事”,就問,“派對,要怎么做,我沒有經(jīng)驗?!?
“沒關系,你不用有負擔,具體的事有具體的人操作,你只要負責定菜單,要采購的東西,然后提前做些準備,當天把菜準備好就夠了,跟你平時在酒店做的相去不遠。”
李程秀聽得這話安心不少。他沒做過類似的工作,只有以前酒店接待會議團的時候,可能有可以借鑒的地方,但他還是怕搞砸了,以后在酒店的日子,就更難過了。
邵群就給他大致講了講會來多少人,菜色主要的口味,一定要有的幾樣特色菜,等等,李程秀認真的聽著。
最后邵群說過兩天帶他見這次派對的負責人,到時候他們一起著重商量。
一頓飯吃下來,李程秀終于打消了在邵群面前的那份局促緊張,說話也越來越順暢完整。
邵群忍了又忍,還是問道,“你以前說話不是這樣的,為什么……”
李程秀愣了一下,本來剛縷順了的舌頭仿佛又打了結。
在認識邵群之前,他就已經(jīng)很沉默寡,退學之后,變得更加自閉,最高的記錄是整整一個月沒和任何人說過一句話。
他小時候總和女孩子玩兒在一起,等到長大到能分辨男女有別時,他的整個人,從行為動作到處事方式到說話的語氣,已經(jīng)在男孩子中顯得怪異另類,因此總是被嘲笑,他為了避免被人發(fā)現(xiàn),只能用沉默掩飾。
越不說話就越不說話。
本來倆人聊得順暢,李程秀一時有些忘形,邵群這一句提醒,仿佛一下子把他打回了原形。
邵群也覺得挺尷尬,“我只是隨便問問。”
李程秀低垂著眼睛,點了點頭。
“不過你變化不大,還是以前的樣子?!?
李程秀坐直了身子,下意識的把身體和他拉開距離。
“你也,變化不大?!?
邵群勾著嘴角一笑,“你知道嗎,那天我見到你后,我跟大厲他們說了,你還記得大厲他們嗎?”
李程秀身子一抖,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邵群還自顧自的說著,“他們都挺高興的,很想見見你。大厲和阿文在北京呢,小升在上海,本來我一直邀請他們來參加派對,他們都說忙沒空,結果一聽說你在,都說一定來,你看看,你面子比我還……”
“不要?!崩畛绦阈÷曊f。
“什么?”
“不要?!崩畛绦愣吨曇粽f。
他連邵群這個人都不想見,更別說他的那些朋友了,他不明白見到他,究竟有什么可讓他們高興的。
當年把他當畜生一樣耍,如今若無其事的跟他道個歉,他們就成了多年不見的舊同窗了嗎?他們有要好到可以坦歡笑的程度?
當年的事,總可以歸結一句年幼無知,所以他早就不在意了,如果不是邵群的出現(xiàn),應該說他早就不記得了。
可是這群人如今要再次集體出現(xiàn)在他面前,就像多年前一起追著他咬過的狗,哪怕那群狗已經(jīng)長大了不咬人了,他還是心有余悸,還是止不住的厭惡。
邵群沉默的看著他,突然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發(fā),柔聲道,“你不想見,我就不讓他們來?!?
李程秀身體如遭雷擊,猛地一震,嘩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許久不曾和任何人有過身體的接觸,此時竟有種慌不擇路,想破門而出的沖動。
邵群尷尬的收回手,眼中閃過一絲異樣,轉瞬即逝,他也跟著站了起來,道,“你吃飽了?那我送你回家吧?!?
李程秀點了點頭,拎起旁邊椅子上的塑料袋,安靜的跟在邵群身后。
邵群一回身,就看見他低著頭,像女人一樣把袋子抱在懷里,慢騰騰的走在他身后,他皺了皺眉,快走了幾步,穿過茶樓大堂的時候,跟他拉開了一段距離。
兩人在路上有一搭每一搭的聊了幾句,邵群按照李程秀說的地址把人送到地兒,透過車窗看著外面那棟破舊的老式公寓,“你就住在這種地方?”
語氣里面甚至是帶著驚訝的。
李程秀臉上有些發(fā)燙,他很想告訴他,有很多人都會住在這種地方,又覺得跟他這樣的人多說無益,就說,“謝謝,送我回來,我走了?!?
邵群點了點頭,把車門鎖給他打開。
李程秀正要打開車門下車,邵群突然叫住他。
“程秀,你下次休息是什么時候?”
“下星期三?!?
邵群搖搖頭,“下星期三太晚了,你這個星期六請一天假吧。”
李程秀一愣,心里頓時有幾分不舒服,“不能請假?!?
“有什么不能請假的,酒店也不是沒了你不行?!?
李程秀依然搖著頭,“不能請假。”請一天假就拿不到獎金,他憑什么為了他一句話就得請假。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