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富沒有與葛子健去喝酒。
他根本沒有心思喝酒。
他在想著葛子健說的那句話——
上面至少會發放一些救災的糧食,可他們卻逃難千里……糧食呢?
但凡有一口吃的吊命,沒有人愿意背井離鄉。
他們拖家帶口遠走千里之地,這自然是為了活下去。
貪官污吏歷朝歷代都有,上輩子的歷史中同樣發生過這樣的情形,但幾乎都是在王朝的中后期。
大周朝才建國十六年!
貪腐的情況竟然就如此嚴重了?
想著奶奶曾給自己說起的那些事,看來那位女皇陛下……
要么她并不擅長于治國理政,要么……她的眼睛太高沒有看見這人間的苦難,許多事被下面的人給瞞住了。
不管怎么,遭罪的都是這些百姓們。
“賢弟啊,”
見陳小富沒有離開的意思,見陳小富那張漂亮的臉上那抹沉重的表情,葛子健揚了揚眉又道:
“要不這樣也行。”
“這些災民并不會一直聚集在臨安城外。”
“這是第一批,后面肯定還會有第二批第三批,不過后面的人數會越來越少。”
“他們大抵會在城外呆個三五天,等著臨安官府或者善人熬粥放糧。”
“而后,這里會留下一部分老弱病殘者,他們無法再前行,只能停留在這里聽天由命了。”
“其余尚能行走者他們會再去下一個地方,比如距離臨安最近的秀州城或者山陰城等等。”
“按照為兄以往的經驗,這里最終會留下千吧號人。”
“為兄的意思是,賢弟若真要救,那就等五天過后去救這千吧號人吧……負擔終究會小許多。”
陳小富沉吟三息轉身看向了葛子健:
“這心里終究不忍。”
葛子健眉間微蹙,心想這便是書生意氣!
錢老這一次恐怕是看錯了他。
一個書生意氣的人,一個柔軟心腸的人,他可以是個善人,但絕不可能成為一個大官!
戶部向河南道放了多少賑災的糧食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單單江南道就奉旨向河南道送去了二十多萬擔的糧食!
這二十多萬擔的糧食中的絕大部分都會落入那些官員的口袋中!
至于怎么個落法這很復雜,葛子健自己當然是清楚的,但他沒法去給陳小富解釋。
他只知道不管是江南道的官員也好還是河南道的官員也罷,凡是這些賑災的糧食從他們的地盤上經過,都會出現極大的損耗!
那些災民在那些官員的眼里就是搖錢樹!
他沒有告訴陳小富,這些災民倘若有個萬吧人停留在臨安城外幾天時間,他就可以將上繳戶部的稅銀先截留大半!
以賑災之名上表朝廷!
那些稅銀會被花出去變成救助災民的糧食。
那些糧食只有極少的一部分會進入災民的肚子里,絕大部分銀子會從某個糧商處再返回他葛子健的口袋里。
所以,每個地方的官員其實是歡迎災民到來的。
但絕不能說!
還必須表現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
彼此心照不宣一起發點財,多好的事!
可偏偏這位陳公子說要將那些災民給收留去花溪別院……
這不是在斷人財路么?
葛子健深思了一宿,還是決定今歲就不吃這一筆銀子了。
算是給這位陳公子豎立一個仁慈的名頭,當會傳入帝京傳入女皇陛下的耳朵里。
那么他去了帝京之后,女皇陛下對他當會更看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