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偏西,青石鎮(zhèn)的輪廓就在前頭。
官道上塵土飛揚,三個人影悶頭趕路。還沒到正門,許青山一抬手,隊伍停下。
前面官道上,幾個穿著號服的兵痞,橫著幾條長凳,弄了個關(guān)卡。
一輛裝著布料的騾車被攔下。車上的商人點頭哈腰,想往前湊。一個兵痞沒半點耐性,拿刀鞘“梆”的一下就敲在車轅上。
“滾!說了黃果村方向的路,官府查案,封了!”
商人不敢多嘴,灰溜溜地調(diào)轉(zhuǎn)車頭。
緊接著,又來了一輛騾車。車上是個農(nóng)人,懷里抱著個發(fā)著高燒、不住呻吟的孩子,滿臉焦急。
“官爺,行個方便,我娃發(fā)高燒,要去鎮(zhèn)上找張大夫,求您行個方便!”
那兵痞上下打量他,嘿嘿一笑。“黃果村來的?”
“不不,是下河村的,離得遠……”
“少他娘的廢話!張巡檢有令,黃果村方向過來的人,一個都不許進!你娃病了?死外邊去,別把晦氣帶進城里!”
那農(nóng)人抱著孩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磕頭磕的額頭都見了血。可那幾個兵痞只是哄笑著,就是不放行。
王虎的眼睛都紅了,手握住刀柄,關(guān)節(jié)捏得發(fā)白。他往前踏出半步。許青山伸手,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力道很沉。
就在這時,一輛裝飾普通的馬車從鎮(zhèn)里方向駛來,兵痞們見了,不僅沒攔,為首的那個還諂媚地迎上去,跟車夫遞了個眼色,那馬車便暢通無阻地過去了。
“公子,那車……”王豹眼尖。
“車上有鎮(zhèn)東頭‘福滿倉’糧行的印記。”許青山聲音很冷,“看來,張?zhí)旌硬恢故窍氚盐依涝诖謇铩K@是想關(guān)起門來,自己做莊家,把青石鎮(zhèn)的米市,一口吞下。錢家的糧行,怕是他的頭一個目標。”
他沖王虎使個眼色,指了指西邊。
三人沒走大門,從鎮(zhèn)子西邊一處破敗的柵欄鉆進去。這地方挨著幾家皮貨鋪子,空氣里一股子腥臊味,熏得人直皺眉頭。順著墻根底下那些個黑乎乎的巷子,七拐八繞,沒驚動任何人,便到了錢府后門。
錢府的門房見了許青山,眼神明顯變了變,客氣是客氣,卻也多了幾分審視的意味,通報進去之后,過了許久,才出來個管事,把他們領(lǐng)進偏廳。
茶水是溫的。
錢員外跟錢老秀才的臉色,也不怎么熱絡(luò)。
錢老秀才用拐杖點了點地面,開門見山:“許小友,你可知,老夫為你打探消息,是冒著錢家滿門被牽連的干系。”
許青山也不多話,將隨身的包裹放到桌上。解開,露出那個裝著龍牙米的瓷罐,和那個裝著三條活魚的竹筒。竹筒的蓋子一打開,一股活物的腥甜氣混著米香,瞬間就占滿了整個屋子。
“老太爺,我曉得。我今日來,不光是求助,也是來送一把開門的鑰匙。”
錢員外看著那幾條活魚,眼神一亮,可隨即又皺起眉頭:“許兄弟,東西是好東西。可州府那潭水,深得很。孫大人是愛美食,可他更愛頭頂上那頂烏紗帽。你這東西送上去,萬一他收了魚,轉(zhuǎn)頭把你賣了,你又奈他何?”
“爹!這趟渾水,咱們不能蹚!”他轉(zhuǎn)頭對自己父親說,“為了一個外人,得罪官府,還要跟鎮(zhèn)上的地頭蛇掰手腕,不值當!為了幾百斤米,搭上我們幾十年的基業(yè)?”
“夠了!”錢老秀才一頓拐杖,止住了自己兒子的話。他死死盯著許青山,渾濁的老眼里,閃過一絲復(fù)雜的精光,有欣賞,也有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