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沒走幾步,就到了家門口。
陸青山翻身跳下車轅。
動作利索地掏出兩塊五毛錢,遞給劉華強。
又熱情招呼:“華強兄弟,進屋喝口熱乎水,歇歇腳吧。”
劉華強咧嘴一笑,露出憨厚的笑容,擺擺手拒絕:“不了,不了,青山大哥,我還得趕車回鎮里呢,傍晚還得去磨坊那邊拉豆餅。”
他指了指車廂里,沖陸青山示意,“東西都卸下來吧,我幫你搭把手。”
這時,幾個好事鄰居看到了馬車進村也聞聲趕來。
當看到陸青山家門口停著的馬車,以及車上堆積如山的貨物時,頓時就炸開了鍋。
“哎呦喂,陸癩子這是……這是刨到狗頭金了?買這么多東西!”
“我的老天爺,那布料是的確良吧?這得老鼻子錢了吧!”
“看看這棉花,嘖嘖,白花花的,夠做幾床厚被子嘍!”
人群里,錢寡婦也伸長了脖子,使勁往前擠。
她那雙三角眼,直勾勾地盯著陸青山馬車上的貨物,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心里更是像被貓撓了一樣,嫉妒的牙根癢癢。
陸青山仿佛沒聽到周圍的議論聲,只是笑著對劉華強爽朗道:“成,華強兄弟,咱哥倆卸貨!”
兩人一個搬,一個卸,熱火朝天地忙活起來。
棉花,布匹,糧食,餐具……
大包小包,七手八腳地從馬車上卸下來,堆在院子里的土地上。
劉華強一邊搬,一邊忍不住嘖嘖稱奇:“青山大哥,你這一趟供銷社,可是真下了血本了啊!買這么多東西,沒個百八十塊錢下不來吧?”
陸青山爽朗一笑,含糊其辭地說道:“還行,多少攢了點,這不是快過年了么,尋思著給家里添置點年貨。”
說著,他還故意朝著錢寡婦的方向,得意地揚了揚手里抱著的的確良布料。
那嶄新的布料,在冬日陽光下泛著光澤,晃得錢寡婦眼睛生疼。
她看著那布料,眼里的嫉妒,幾乎要噴出火來。
“嘖嘖,真是個顧家的男人!”劉華強沖陸青山豎起大拇指,眼神里滿是欽佩。
“對了,青山大哥,跟你說個事兒,我每逢趕集的日子,陰歷逢二逢七,都要跑鎮子東頭幾個村來拉腳。”
“你要是啥時候想去鎮上,早上在村口路邊等我就成,順路捎你一程,也省得你來回遭罪走那么遠的路。”
陸青山聞,心中一喜。
這可真是個意外之喜啊!
他連忙感激地對劉華強道:“那可真是太好了,華強兄弟,真是幫了大忙了!”
兩人說說笑笑,很快就把馬車上的貨物卸了個精光。
陸青山再次熱情邀請劉華強進屋喝口熱茶,暖暖身子。
劉華強還是擺手拒絕,執意要趕著回鎮里。
陸青山也不強求,再次道謝后,目送著馬車噠噠噠地駛遠,消失在村口小路盡頭。
轉過身,陸青山關上吱呀作響的院門。
院子里,一下子安靜下來。
只剩下凜冽寒風,吹動著枯樹枝,發出簌簌的聲響。
他彎腰抱起最后兩捆布匹,吃力地越過堆成小山的包袱,深吸一口冬日里冰冷的空氣。
然后,他邁步走到自家土屋門前,推開了那扇破舊的木門。
吱呀——
木門發出沉悶的聲響,在寂靜的院子里顯得格外突兀。
屋里的景象,卻讓陸青山一下子愣住了。
土炕上。
林月娥正背對著門口,佝僂著單薄的身體。
她弓著腰,手里緊緊攥著一個缺了瓷的豁口土碗,正一下一下,極其小心地用木瓢從鍋里舀著什么。
她背影瘦弱,肩膀微微聳動著。
似乎正在無聲地啜泣。
三歲大的女兒小雪,乖巧地坐在林月娥懷里。
小臉臟兮兮的,頭發也亂糟糟的,像個受驚的小貓。
但她那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卻是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盯著林月娥手里的土碗。
小嘴微微張著,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鳥,急切地等待著母親的投喂。
母女倆都太過專注了。
以至于抱著東西進屋的陸青山,她們都沒有察覺到。
陸青山放輕了腳步,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他想悄悄走到炕邊,給妻女一個驚喜。
然而,就在他腳步剛剛邁開的瞬間。
正準備給小雪“盛飯”的林月娥,卻像是突然驚醒的兔子,猛地抬起了頭!
她的臉上,還帶著未干的淚痕。
眼眶紅腫,像兩顆熟透的桃子。
凌亂的頭發,無力地散落在臉頰邊,更襯托出她的憔悴和狼狽。
但在她看到陸青山的那一剎那。
那雙黯淡無光的眸子,卻猛地亮了起來!
仿佛在無邊的黑暗中,突然燃起了一簇希望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