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剛擦出魚肚白。
寒星尚未完全隱去。
山灣村還沉浸在一片靜謐的灰藍之中。
陸家院子里,卻已經(jīng)有了動靜。
臘月二十二,是之前跟劉華強約好,他跑運輸進鎮(zhèn)的日子。
刺骨的寒風(fēng)如同無形的刀子,刮過臉頰,帶來生疼的觸感。
陸青山哈出一口濃重的白氣,搓了搓凍得有些僵硬的手指。
趙鐵柱和劉富貴也已經(jīng)到了。
三個人都沒怎么說話,氣氛有些凝重,帶著對未知的緊張和期待。
他們默默地將昨晚分割好、以及從自家特意挑選出來準(zhǔn)備出售的豬肉,連同那六張完整的野豬皮,往院子外搬運。
肉,都已經(jīng)凍得硬邦邦的,如同紅白相間的石頭。
每一塊都分量十足,泛著暗紅和雪白交織的誘人色澤。
野豬皮更是沉重,卷起來像是一捆厚實的油氈,散發(fā)著獨特的野性氣息和尚未散盡的淡淡血腥味。
這三百多斤的精華豬肉,加上六張品相上佳的皮子,堆在一起,像是一座小小的冰凍寶藏。
它承載著三家人沉甸甸的希望。
“把東西看好,我去村口等車。”
趙鐵柱甕聲甕氣地應(yīng)了一聲。
陸青山攏了攏身上那件破舊卻干凈的棉襖,迎著凜冽的寒風(fēng),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村口走去。
雪地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在寂靜的清晨里格外清晰。
沒等多久,一陣清脆的馬蹄聲和車輪碾壓冰雪的聲音由遠及近。
一輛套著老馬的板車出現(xiàn)在村口的小路上。
趕車的是個三十歲左右的漢子,裹著厚厚的棉帽,臉膛凍得通紅,正是劉華強。
“華強兄弟!”陸青山揚了揚手。
“哎!青山大哥!”劉華強眼尖,立刻勒住韁繩,老馬打了個響鼻,噴出一團濃郁的白氣。
他麻利地從車轅上跳下來,搓著手,對著手心呵著熱氣,“我的乖乖,這天兒,真能把人凍成冰棍!要拉東西去鎮(zhèn)里?”
“嗯,都準(zhǔn)備好了,就在院門口。”陸青山說著,引著劉華強往自家院子走。
當(dāng)劉華強的目光,落在陸家院門口那堆得跟小山似的凍肉和皮張時,他那雙經(jīng)常跑運輸、自認見過不少世面的眼睛,也瞬間瞪得溜圓!
嘴巴半張著,半天沒能合攏。
“我……我的老天爺……好家伙!”他倒吸一口冰涼的涼氣,圍著那堆東西轉(zhuǎn)了一圈,嘴里發(fā)出嘖嘖的驚嘆聲。
“青山大哥!你、你這是……把野豬的老窩給一鍋端了?!”
他跑運輸這么多年,也拉過不少獵戶的山貨野味,可一次性見到這么多、這么好的野豬肉,還有這品相如此完整的皮張,真是頭一遭!
這得是什么樣的運氣和本事?!
陸青山只是笑了笑,沒有過多解釋:“運氣好,碰上了。”
劉華強對著陸青山,重重豎起一根大拇指,臉上的驚嘆和佩服毫不掩飾,“青山大哥,你是真有能耐!我劉華強,服了!”
“華強兄弟,搭把手,趕緊裝車吧,天冷,別耽擱。”
“好嘞!”
有了劉華強的幫忙,裝車的速度快了不少。
每一件東西裝上車,板車的彈簧都明顯往下沉一沉,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響。
很快,三百多斤肉和六張皮子就將板車裝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像一座移動的小山丘。
劉華強拿出粗麻繩,仔仔細細,牢牢地固定好。
“妥了!”他拍了拍手上的草屑和冰碴,看著這滿滿一車貨,眼里也放著光。
陸青山從懷里掏出三張疊得整整齊齊的大團結(jié),直接遞給劉華強。
“強哥,這趟辛苦你了,這點順腳錢拿著,等到了鎮(zhèn)上喝口熱乎的。”
三塊錢!
劉華強眼睛瞬間就亮了!
要知道,平時從村里拉趟貨到鎮(zhèn)上,腳力錢能給到一塊錢都算是大方的主顧了。
這三塊錢,絕對是破天荒的大手筆!
他心里對陸青山的評價再次拔高了一截。
這位青山大哥,不光是打獵的能耐嚇人,這做人做事,也敞亮得沒話說!
他也沒假客氣,樂呵呵地接過錢,小心翼翼地揣進最貼身的懷里,還用力拍了拍胸脯,發(fā)出“嘭嘭”的響聲。
“青山大哥你太客氣了!放心,這車貨,我保證給你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送到收購點!”
“鐵柱,猴子,上車!”陸青山招呼一聲。
三人爬上板車,在貨物的縫隙里找了個能避風(fēng)的地方坐下。
“駕!”劉華強揚起鞭子,在冰冷的空氣中甩了個格外清脆的響鞭。
老馬拉著沉重的板車,發(fā)出沉悶的喘息,緩緩啟動,車輪碾過積雪,朝著灣溝鎮(zhèn)的方向駛?cè)ァ?
一路顛簸,寒風(fēng)如同刀子般刮過。
趙鐵柱和劉富貴都顯得有些緊張,眼睛緊緊盯著車上的貨物,生怕在顛簸中掉落哪怕一小塊。
陸青山則相對平靜許多。
他目光眺望著遠方白茫茫的山巒,以及逐漸在晨霧中清晰起來的鎮(zhèn)子輪廓,心里快速盤算著接下來的每一個步驟。
供銷社這條路,是目前最穩(wěn)妥、也最有希望一次性處理掉這批貨的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