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如猛虎。
踏前一步,雙手握住連鞘的刀,高舉。
張守田的尸體,那一封信,還有這渾濁的賭坊,一切落到心底里面,像是一團火,這把刀狠狠劈下去,想要擋住這一刀的棍子咔嚓一下都斷開。
刀連鞘砍在一個男人的肩膀上。
伴隨著清脆不遜于長棍斷裂的聲音,男人的肩膀不正常地凹陷下去,這種疼痛不是沒有訓練過的人可以忍受的,他倒在地上,慘嚎起來,周圍人的臉色一變。
周衍握著刀,橫斬豎劈。
他的刀法勢大力沉,這幫賭坊的護衛,不過只是些混混出身,當有三五個人筋骨折斷,倒在地上慘叫慘嚎起來的時候,就都沒有了戰意,臉色都蒼白,不敢往前。
一個少年郎,還有七八個握著棍子的青壯年,中間有一條無人跨越的鴻溝。
周衍道:“錢。”
有輕輕的鼓掌聲音傳來了:“好武功,好氣魄,原來是最近挑翻了那雙翠峰寨子的少俠,不過,你想要錢,咱們這賭坊里的錢雖然不干凈,卻也不能你要我就給。”
“既然在我賭坊里,那就按著我的規矩來。”
“少俠要不要,來和我賭一局?”
周衍握著刀,側身看去,看到了這賭坊的主人,昏暗的燈光,大門都被禁閉,這里的燭火晃動,一側有個神龕,里面擺放著一尊佛像,佛像面容慈悲。
賭坊上坐著個矮瘦的男人,穿著員外袍,帶著個黑兜帽,手指細長,把玩著一對青玉骰子,或許,在這些人的眼中,這是個威嚴的,看不出深淺的賭坊坊主,老爺。
可周衍眼底卻不同。
他的眼睛,一半似乎可以看到旁人視線里的人。
另一只眼的視線里面,那根本就不是人,細長的手指上有長而骯臟的指甲,兜帽下面,尖嘴大耳,臉上生長灰色的長毛,華麗的員外衣服后面,是一根細長的肉色尾巴。
是妖怪!
在以肉眼看到精魄之后,周衍再度以肉眼看到了妖怪,玉冊泛著淡淡的光,或許是,這個妖怪的層級,比起玉冊鎮伏的趙蠻要低,是以這妖的本相,在周衍眼中,清晰可見。
只一眼,就可以看到妖怪精魄的本相。
群生萬類,無所遁形!
那老鼠精自詡術法玄通,摸著自己的胡須,微笑道:“怎么樣?郎君,若不然,你不但拿不到錢,咱這里這些個好漢子們,也打算要和郎君,再好好切磋切磋呢?”
他的聲音里,那些男人終究還是遲疑著靠前。
這老妖怪又道:“諸位好朋友,也不用往后面靠著了,咱們這地方是藏起來的,官軍收復了長安城,這位郎君出去一吆喝,咱們這地方不得被搜查了?”
“老少爺們不要忘掉,這賭坊,贏了的,按盜竊罪論處,徒一年起刑,贏得越高,就越重;就算是輸了的,也要按從犯論,這郎君,無論如何,是不能出去的啊。”
這話落下來,不只是賭坊的護衛了,周圍賭博的那些人也是面色微變,一一靠近過來,他們緩慢的,堅定的,擠占了周衍周圍的空間,有人開口了,道:
“郎君,你就賭一把吧。”
“賭一把,你就也是咱們的人了。”
“是啊,是啊,郎君,郎君你是俠客,你不能害我們啊!”
他們懇求著,眼底帶著恐慌,帶著渴求,帶著一種聚眾的,強逼式的懇求,空氣中氤氳著淡淡的黑氣,周衍可以看到,這黑氣里面有許多人的哭嚎。
有女子哭著說不能再賭了,有男子把爺娘的藥賣掉來此賭博,也有的把兒女賣了勾欄里,再來老鼠精這里賭博,還有的賭輸了之后,砍斷手指贖錢。
這些翻涌著的業力,就纏繞在賭坊坊主周圍。
那賭坊坊主順著這樣的氣勢,微微笑道:
“郎君,怎么樣?”
“就玩一把,賭大小,你如果贏了,這桌子上錢都帶走。”
“你就算是輸了,也把三千錢拿走。”
“在下還有一千錢相送。”
“郎君,賭吧,賭吧。”
“郎君,我來為郎君開盤。”
聲音,渴求,昏暗的燭光下面,佛龕里的佛像神色慈悲,周衍忽而笑了,他道:“好。”
他抬起腳,右腳重重前踹,踹在了賭桌上。
嘩啦!!!
賭桌被踹地朝著前面劃過去。
上面的銅錢像是雪一樣落下來,那些人下意識撲過去搶錢了,賭坊主雙手攔住了這賭桌,搶錢的聲音,打斗的聲音,銅錢摩擦的聲音里,錚然肅殺的聲音炸開。
那是鋼鐵的刀鋒從刀鞘里滑出時的鳴嘯。
周衍手里的刀出鞘,跳上桌子,猛地幾步,越過那些瘋狂撿錢的人,他雙手握刀,刀器出鞘,之前的所有壓抑,憤怒,煞氣,都一口氣傾瀉爆發出來。
長刀,斬妖!
“賭你的命!!!”
_l